女婿的溫柔
◎撰文‧李玲

「阿—母—喔！」吳金龍跟岳母互動時，習慣性拉長音，
老人家神智清楚時不但笑開懷，
還會回他一句：「鴨母？擱鴨公吶！」

早晨或是傍晚，台中市平德路上的商家，常會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推著輪椅，有時還會蹲下身來，和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話。

「又帶丈母娘出來散步唷！」街坊鄰居親切地問候。

「是啊！帶老人家出來走走。」吳金龍微笑著說：「岳母罹患了失智症，剛講過的話，從不記得；剛聽過的話，馬上就忘。我有空就推她出來散散步，多和人互動，可以刺激老人家的腦細胞，減緩腦部退化的速度。」

身為慈濟環保志工，吳金龍一點也不浪費時間，沿路走的當口，順便撿拾可回收的資源。「和鄰居『搏感情』啦！馬路、巷道變乾淨了，也帶動左鄰右舍一起加入環保志工。」

「恁前世有燒好香，這世才會遇到好女婿，對你那麼孝順，打燈籠都找不到吶！」厝邊老鄰居羨慕地對老人家說。

丈母娘也是媽

二○○五年五月初，洪金花打電話問候大姊。「聽到二哥要將八十多歲的媽媽送到安養院，我一時心急就跟大姊說：『千萬不要送，由我來照顧好了！』」話說出口，洪金花才想到，不知先生是否同意？

她鼓起勇氣詢問先生。「放心接回來吧！你媽就是我媽，我們共同努力，把老人家照顧好。」吳金龍說，太太婚後與他在台中打拚，很少回高雄娘家，有機會能圓滿她的孝心，他一定全力護持。

「當金龍說出這番話時，我真的好感動﹗幾乎是用哭的一再跟他說感恩。」洪金花表示，過去先生聲色很差，受證慈誠後，菸、酒、檳榔全戒了，整個人變得溫柔又有禮，但還是沒想到他會願意照顧生病的岳母。

幾天後，二哥開車載母親來到台中，洪金花扶她下車的剎那，簡直不敢相信全身軟趴趴的母親只是罹患失智症。

洪金花心裏既害怕又擔憂，第二天和先生立刻帶母親到醫院就診。醫師告訴他們，媽媽罹患神經系統退化疾病，會有焦躁不安等行為，有時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認得，卻清清楚楚記得陳年往事，有時甚至會回歸到嬰孩期，變成純真不懂事的模樣。

「臨床藥物多屬於減輕症狀或延後惡化，並沒有治癒的效果。」醫師提醒他們，年齡愈長，失智程度會愈嚴重，照顧的人會很累，得付出加倍的愛心和耐心才行。

女婿有孝，老人古錐

「媽媽剛來台中的時候，不太適應，吵著要回家。」洪金花說，剛開始她被吵得心裏很煩躁。吳金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說：「不要緊張、慢慢來，不要嚇到老人家！」

「走，我帶您回家！」吳金龍推著岳母到馬路上繞幾圈，連哄帶騙地告訴她：「到厝啊！」媽媽就很高興地回來。

有時才剛用過餐，岳母又吵著肚子餓，吳金龍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咱來開講，等一會兒，飯很快就煮熟了。」

「媽媽時常胡言亂語，常常半夜起來嚷肚子餓……」洪金花說，如果先生沒值夜班，就會起床哄她：「現在黑黑、暗暗，等天光光，再吃早餐，快睡喔！」

「媽媽膝蓋嚴重退化、雙腳無力，情況好些時，我們會左右攙扶，鼓勵她靠助行器行走。」洪金花說，老人家常會推託、拒絕；這時，吳金龍就會像哄小孩般，耐心鼓勵著岳母：「來，右腳踩下去，很好，換左腳，哇！走得好棒喔！來我給你拍拍手……」

吳金龍只要在家，照顧媽媽吃飯、散步的重擔全都落在他身上。洪金花說，「他會特別為媽媽煮些容易咀嚼又營養的食物，雖然失智沒有改善，但氣色總算是愈來愈好。」

「阿—母—喔！」吳金龍跟岳母互動時，習慣性拉長音；有時老人家神智清楚，便會笑開懷，回他一句：「鴨母？擱鴨公吶！」

有時，見吳金龍換上慈誠制服，岳母也會雙眼發亮，直盯著他瞧，然後一字一字慢慢地說：「真—緣—投—喲！你是要去給人家做女婿唷！」

幸好沒留下遺憾

「做女婿的，讓丈母娘來住已經很有度量了，還這麼孝順，這款女婿沒得找啦！」環保站的婆婆媽媽七嘴八舌地說。友人郭木童也說：「他不只對岳母孝順，對母親也是。」

吳金龍九十六歲的母親習慣住在竹南老家，不願意搬到兒子家住，因此他常利用擔任大廈管理員值夜班的機會，清晨六點下班後，驅車趕往竹南探望母親，然後趕在學生下課前，回台中照顧丈母娘，讓開補習班的太太能準時上課。

二○○七年初，吳金龍的母親摔了一跤，撞到雙眼，視力變得很差，他立刻將母親接到台中就醫；醫師建議開刀治療，因此媽媽就暫住吳金龍家裏。

「二哥知道我們要照顧兩位老人家，心疼我忙不過來，正巧農曆年也快到了，就商請大哥提前將母親接回。」洪金花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沒想到媽媽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了！」

「媽媽住台中那兩年，可說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洪金花說，在她腦海中，從小到大都沒聽媽媽唱過歌，但同住的那兩年，卻聽到母親開心地唱歌。

「緣的長短，順於自然。幸好，我們把握當下孝敬了母親，沒造成遺憾。」

不再錯過
◎撰文‧余麗鈴

錯過了陪伴父親，
他在重要時刻選擇放棄名利，承擔起照顧母親的責任；
八年來，無憾地陪伴母親快樂走完人生路。

「阿德！記得你爸爸八十三歲那年，有一天早上，希望你能載他到中山北路老家逛逛的事嗎？」一天，母親跟黃耀德提起這段往事。

黃耀德努力地從記憶刻痕裏搜尋著。「啊！想起來了。那時我正好趕著上班，拿了五百元請爸爸自己搭計程車去。」

「你爸爸節儉慣了，怎麼可能花錢搭計程車？那天他從建國北路、農安街口走到松江路，再搭公車到中山北路。」

「到了老家，看看他當了二十年里長的所在、問候過老鄰居後，他又循著原路走回來；後來實在走不動了，只得招計程車，還被司機揶揄了一番。」

聽到這段往事，黃耀德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一下，深深自責自己的粗心。

父親一直是家裏臂膀最強壯的巨人，雖然年紀大了，還是行動自如；黃耀德不曾想過，巨人也有衰弱的一天。

父親往生多年後，母親如今也已八十多歲，黃耀德在心中思考：「如何不再做後悔的事？」

離職的理由

黃耀德從事廚房五金出口業務，一直是老闆得力的助手，擁有令人欣羨的高收入。

太太是小學教師，收入穩定，兩人努力工作多年，存了一筆積蓄。四十二歲那年，黃耀德和太太討論後，決定辭去工作，全心照顧母親晚年的生活。

「照顧父母也是一種享受呢！」黃耀德說：「小時候看父母親照顧阿嬤，如同古聖先賢說的晨昏定省、夏搧涼蓆冬暖被，連回話都不敢稍微大聲一點，那才是真正的無微不至。」

「阿嬤的身體很健康，但因纏小腳所以走路很慢，父親特別在阿嬤的床邊安裝電鈴，方便老人家有需要時可以馬上找到家人。」

「阿嬤是個端莊美麗且有威嚴的長者，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頭髮總是梳理得非常整齊，尤其夏天的白衣服，更是亮白耀眼，這些都是靠媽媽細心照料出來的。」

「阿嬤往生前，還特別指示孫子們，將來侍奉父母要如同父母侍奉她一般。」

黃耀德有六個姊姊，他是父親晚年得子的「糖霜丸」，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從小薰習到父母對阿嬤的孝行、姊姊們對父母的孝心，也認為「照顧父母是職責，就跟吃飯、睡覺一樣自然。」

母子甜蜜約會

母親患有高血壓、糖尿病，長期在小診所看診服藥，不知不覺，每天三餐的藥量竟增加到二十幾粒。黃耀德直覺吃這麼多藥不合理，因此「連哄帶騙」，安排母親住院作身體檢查及藥物測試。

母親住院的那一週，病房裏經常熱熱鬧鬧，最高紀錄一餐訂了十五個便當，子孫圍繞讓老人家絲毫感覺不出是在住院。

幾天之後，藥物測試分析報告出爐，母親每餐的藥量減少為三粒，生活品質相對提升。黃耀德經常開車帶著母親到處遊玩、拜訪親友；每當出門在外，他總會特別留意洗手間的位置，每隔半個小時就詢問母親是否需要如廁。

「母親的記性特別好，只要去過的地方，她都會記得。」黃耀德說，好幾次他約姊姊們一同出遊，母親還當起導遊為大家介紹。

黃耀德也常邀請姊姊們回家用餐，讓家裏充滿人氣。每逢週三，母子倆定期約會，老人家總是一大早就把自己梳理整齊，等著兒子帶她去享受美食；雖然吃得不多，卻感受到兒子滿滿的孝心。

為了讓母親能均衡飲食，黃耀德還特地對營養學下了一番功夫研究，「老人家不只個性像孩子，他們的腸胃吸收力較差，也要像照顧孩子般，用心為他們補充營養品。」

黃耀德發現，因視覺退化，母親變得不靈活，常會打翻東西；為了維護老人家的自尊，他不會馬上去擦拭，也不會叮嚀：「要小心點！」只是藉機告訴孩子：「奶奶不是故意的，我們要特別留意她的安全喔！」

「當人失去自主性，常容易自我放棄。」黃耀德表示，陪伴老人家要特別留意這一點，行住坐臥都要讓老人家覺得自如與方便；也因此，他在母親經常行動的地方，像床邊、洗手間都加裝了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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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雖然母親已不在人世，但每每看到家中加裝的扶手，黃耀德依稀還可以捕捉到母親扶著它緩緩移動的身影。

黃耀德說，因為錯過陪伴父親，所幸在重要時刻選擇放棄名利，承擔起照顧母親的責任，「八年來，無憾地陪伴母親快樂走完人生路，感覺很欣慰。」

不怕人笑傻
◎撰文‧徐美蘭

她獨自承受先生經年不在家之苦、代夫扛債千萬，
還不畏辛勞地對公婆盡孝；
父母往生後，她把內心對父母的深愛，
更加倍在公婆身上付出……

「現在的小家庭，人口精簡，孩子不跟父母同住，情感日益淡薄，坦白說，下一代根本無從仿效學習。」六十七歲的陳朱定，在三代同堂、父慈子孝的家庭中成長，如今她也是和婆婆、兒子同住，享受大家庭的可貴親情。

看到電視新聞報導毆父弒母的消息，陳朱定不禁搖搖頭表示：「我們那個年代，父母訓斥時，孩子都是要立正站好、洗耳恭聽的。」

每當女兒回娘家時，陳朱定會適時「講古」，引導兒孫們孝敬長輩。

以良婦自許

「要孝順公婆。」二十二歲出嫁的陳朱定，將父母的慇慇叮囑牢記在心底。

婚後為了貼補家用，陳朱定白天揹著孩子到娘家的雜貨店工作，晚上回家還有忙不完的家事。

身為長媳，她總是強打起精神，連夜清洗一大堆髒衣物；隔日清晨四、五點，就得起床準備全家人的早餐，張羅小叔、小姑和孩子們的中午便當，之後還要把家裏打掃乾淨，才匆促趕路上班。

「以前啊！當人媳婦，真的很不容易。」婆婆一向很有「威嚴」，不高興就會躺在床上不吃飯，陳朱定只能好言懇求她原諒，「媽，歹勢啦！今天店裏事情較多，以後我會盡量卡早回來，恁嘜生氣，起來呷飯好嘸？」

當時，四十三歲的陳朱定，得知慈濟正為籌建醫院而募集經費，不僅布施，也積極幫忙募款。每次證嚴上人行腳來到台北，她也會去聆聽上人開示。

陳朱定印象深刻的是，上人開示談及佛教的「七輩婦」；而她心中的良婦，就如同上人所言：「照顧先生如母親照顧子女般細膩；尊重先生如兄長；提供智慧輔助先生事業；柔和善順相夫教子，勤儉持家；任勞任怨照顧家庭」，至於「驕慢、惡習不改；不做家務，不守婦道，甚或謀害丈夫」的惡婦行徑，則萬萬不可為。

婆婆六十歲後，病痛不斷；已辭去工作的陳朱定，不吝購買健康食品，用心烹煮滋補養生食物，事必躬親地照顧婆婆。

怕婆婆叫喚時沒聽見，她在婆婆床頭裝了按鈴；每每忙碌家事之際，鈴聲大作，她便趕緊衝入房間探看。

「嘸啦！恁來陪我講話，我無聊啦！」陳朱定乖巧地先放下手邊的工作，順應婆婆的要求。

學佛明事理

曾經，先生的事業面臨危機，又因為應酬而沉迷酒色之中，難以自拔，竟先發制人，對陳朱定提出離婚要求。

「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好啊！你拿兩億來，我隨時等你辦手續……」想到五個孩子，陳朱定決定反制。先生從此噤口，不再提離婚之事。

一天深夜，先生又應酬未歸，婆婆腹瀉不止差點休克，她只能自己設法送婆婆去急診。

當時，婆婆的生活起居，全依賴她寸步不離地照顧，連晚上也睡在婆婆身旁以應老人家不時之需。唯有假日，她會拜託先生、小叔、孩子來陪婆婆，讓她可以抽空做志工。

兩年後，八十歲的婆婆因為尿酸、血糖過高，意識陷入昏迷。雖不醒人事，婆婆卻成天拉肚子；換尿片時，她總會拿著一只小而細長的茶壺裝上溫水，在髒污處輕輕淋沖，再緩緩擦拭，避免婆婆受紅疹之苦。

住院兩個月後，婆婆安然出院。回到家，她依然在旁陪睡，用心服侍。

雖然陳朱定對婆婆盡心盡力，卻怎麼也得不到老人家的歡心與疼愛。她不以為意地說：「大半輩子，婆婆都跟我住，這感情化不掉啊！」

有次，小叔到家裏來，聽到婆婆稱陳朱定「彼ㄟ查某」時，忍不住勸說：「媽，您身體一直不好，長期來攏是大嫂在照顧。您怎麼還這麼說她！」

「沒關係啦，這攏是要讓我修行。」陳朱定說：「況且這是本分事，而且我做得到。」

「有人可能覺得我很傻。但我總覺得既然嫁了人，就要把家裏顧好。而且我學佛，知道眼前所看、所承受，都是假相，懊惱無濟於事，既然遇到了，就面對啦！」

陳朱定早已打定主意，這一輩子要做到心安理得。「能傻，其實也是好事；人太聰明，才會一堆煩惱。既然要做，就盡心做！」

盡孝不礙行善

「那時，要照顧婆婆，也要抽時間做慈濟，常常出門都是用跑的。」回想當年，陳朱定對自己也感到很佩服呢！

她記得萬里有位伯伯，因為兒子變賣了房產田地，憤而不與兒媳同住，以車庫為家，過著沒水沒電的生活。挨餓受渴、身體惡臭，卻不肯讓親戚探視，完全隔絕外人的關心。

陳朱定接手個案後，偕同志工前去關懷，也受到斥責，但志工們仍不畏滿地穢物，協助清理環境。日久，伯伯漸漸不再罵人了，陳朱定見機緣成熟，就如同女兒般貼心地對他說：「阿爸，乎師兄甲你洗身軀，卡快活，好嘸？」伯伯一時心喜，便配合地讓志工幫他洗澡。

協助孤老，陳朱定認為也是履行另類孝道的一條「心」捷徑。

二○○五年三月，九十三歲的公公因肺癌往生，臨終前纏綿病榻一年多，陳朱定擦澡換衣，摳挖硬宿便，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兒女們見媽媽無怨地照顧阿公，也貼心地添置了一張活動床，可任意調整高度，方便翻身、拍痰。

「我對公婆孝順，不用教，孩子們看在眼裏，也都對我很孝順！」陳朱定說，兒女們為了不讓她太過操勞，堅持出錢僱請外傭，幫忙照顧九十三歲的婆婆。「現在有了助手，逗陣看頭看尾，真的輕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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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一世人操勞啦！學佛後，知道一切都是因緣，吃苦才能了苦，所以就很甘願。」陳朱定說。

為了不讓父母煩惱，當她承受先生經年不在家之苦、代夫扛債千萬還不畏辛勞盡孝之際，都不曾回娘家傾訴。十多年前，父母往生後，她把內心對父母的深愛，更加倍轉移到公婆身上。

「一切所為，都在回饋娘家的教養恩澤。」陳朱定簡短的話語中，意味深濃。
（以上文章摘自《現代二十四孝》）

「父母疼子長流水，子想父母樹尾風。」
孝是做人的根本，斷了根的樹，無法結出果實。
當我們重視下一代教養的同時，別忘了上一代對我們的付出。
《現代二十四孝》，二十四個孝親故事，
請看他們如何把握機會，為自己留下最好的傳家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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