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秒關 我這樣活到一百歲
口述‧蔡寬 整理‧葉又華 攝影‧黃筱哲
我們這一輩的人覺得退休就是享福,
但也有些自卑,覺得年紀大了沒路用……
說到底,身體功能一定會退化,
在失去之前,
我想讓分秒都過得很有價值,不要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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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file
1919年 日本治臺時期生於彰化二水
1939年 20歲志願成為助產士,報考產婆講習所,1年後取得助產士資格,隨後嫁入大家族相夫教子
1953年 34歲任職於彰化員林衛生所,3個月後先生病逝,開始母兼父職,獨扛家計;26年間接生超過2000名新生兒。退休後,61歲開始「環遊世界」的10年時光
1989年 68歲認識慈濟,70歲受證;今年7月滿100歲,為彰化地區最年長的慈濟委員
說到有趣的事,蔡寬不禁掩起嘴笑著,日益活潑的老年依然流露著本有的內向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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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歲時,先生病逝,我靠著助產士的薪水,獨力撫養四個孩子。臺灣從日本時代到一九七○年代初,都是由助產士為產婦接生,遇到緊急狀況才找醫師。鄉下醫療不發達,生孩子其實蠻危險的,孩子出生也不會挑時間,只要有人來叫,即使是半夜,哪怕是颳颱風、做水災,我也要趕緊提著醫藥箱出門;後來國民政府推動計畫生育,助產士也擔負了避孕衛教的工作,人家總是稱我們「先生」。
衛生所的助產士規定滿六十歲退休,但可以選擇自行開業。孩子們從小看著我日夜奔波,不願意我太辛苦,於是孝順地護著我,說兄弟姊妹都成家立業了,要我退休享福。有時候有人來叫,孩子們明知我在樓上,卻在門口說:「我媽媽出去了!」背著我拒絕人家。推辭久了,漸漸沒有人來要我去接生了。
也對!辛苦這麼久,孩子都大了,我要開始享受人生!
每天早上,我去員林百果山運動,認識不少朋友。「阿寬,一起來去歐洲旅遊吧!」跳土風舞的舞伴在邀,我起初很考慮,遊遍整個歐洲,要三十四天,接著又要去日本參觀博覽會兩天,這麼久的時間妥當嗎?
「家裏的責任都了了,就去玩一玩嘛!」退休不就是要享受嗎?答應朋友一起去,心裏其實很雀躍,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像個孩子一樣,打算去開開眼界。
記得去希臘,要搭二十一小時的飛機,很累;遊覽希臘古城時,聽導遊說,城裏的人生活太享受,有一天整座城突然被火山灰覆蓋消失了,好像移山倒海,真可怕!
除了跟朋友相約,女兒也帶我去過美國。四個孩子的孝順,讓我成為別人眼裏稱羨的「好命人」,那時沒有想過退休要做什麼,十年走遍好多國家,好像環遊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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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四十餘年,蔡寬只留下這兩冊教科書,偶爾供好奇的訪客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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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信,還要願行
不知是前世有燒好香,還是尪婿超群在天之靈有保庇,兩個兒子搶著留我在他們身邊。考量二兒子景榮的囝仔幼小,我退休了,可以幫媳婦照顧孩子,於是搬去同住,一住就是二十年。
有一天早上,遇到江金發居士迎面走來,拿了一本《慈濟》月刊給我看,眉開眼笑說:「阿寬姊!花蓮有一位師父修得極好,都在做好事救艱苦人。」
聽他這樣講,我心頭為之一震:「出家人修行除了誦經拜懺,也能救人嗎?」聽江居士言之鑿鑿,我感動也心生嚮往,邀了一同爬山運動的朋友:「來去看師父如何救人!」就跟著江居士搭「慈濟列車」去花蓮。
師父每個月親力親為地訪視貧戶,長期幫助艱苦人,還要蓋不收保證金的醫院!靜思精舍大殿裏樸素地供奉著三尊佛像,常住師父穿戴著斗笠、雨鞋,剛下田回來又忙著做手工;他們自己生活困苦,竟然自力更生、克服重重困難助人,說到做到,真是不可思議!
心有所感,往事歷歷在目。以往幫人接生,如果遇到經濟環境不好的家庭,我不忍心,替他們付了衛生所的接生材料費用,晚些還會再買些營養品帶去替產婦補身體。看著產婦撐起虛弱的身子,緊握我的手:「先生!真抱歉!給你添麻煩,還讓你破費……」我總是要他們別放在心上,想到產後,他們就要面對沈重的家計,我只能聊表心意,卻無法再幫上什麼忙。
退休前,只要有人邀我去拜拜、進香,我一定推說工作忙、沒空;退休後,跟著朋友聽過不同的法師講經,我對佛法有很深的「信」,年輕時想助人的「願」再度浮現,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行」。
花蓮這趟回來,看見師父真的在「行」、真的在做,我心底真的感動。回到彰化後就拚命招慈濟會員,「親戚五十、朋友六十」都不錯過;若有新的會員出現,第一時間我趕緊撥電話給彰化第一位慈濟委員邱蘭芳師姊:「師姊卡緊來,有收到一位會員……」
有時候跟她開玩笑說:「我很認真,連半暝作夢都夢到有會員來喔!」蘭芳師姊儘管事情再忙、身體再累,即使颳風下雨也一定趕過來,深怕一個耽擱,斷了別人行善的機會。
聽蘭芳師姊分享每個月回花蓮慈濟醫院做志工的見聞,我瞪大眼睛:「醫院志工要做什麼事情?我們又不是醫師,也不是護士……」她輕描淡寫說:「簡單呀!幫忙醫院做棉球、纏繃帶備用……」想到自己過去在衛生所工作,這些我都會啊!我不假思索,跟著蘭芳師姊踏上醫療志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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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眼中,母兼父職的蔡寬多半是「嚴父」。她撒嬌地央求大兒子景堂摟著她,留下這張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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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孫探病,虛驚一場
直到我也受證為慈濟委員,才知道到醫院輪值當醫療志工是委員的分內事。說到去醫院做志工,要學的東西很多,比如要到病房或門診區關懷病患、在血壓站幫民眾量血壓、若遇到找不到門診位置的患者,還要幫忙帶路……
這次剛好遇到一位外地來的師兄,到花蓮慈濟醫院「爆石(體外震波碎石術)」;聽他講,爆石過程不會痛,也沒有傷口,如果沒有不適,很快就出院了。
我想起在彰化的醫院檢查出腎結石,乾脆藉著這次當志工在花蓮慈院做治療。醫師問診很仔細,說話輕聲細語,擔心我年紀大、聽不清楚,他耐心解釋,直到我點頭說懂為止。
「有跟家裏的人講嗎?」看到醫師這麼慎重,而我卻天真地說:「免啦!我探聽過,這又沒有什麼!不是躺著『爆』一下下就好嗎?」醫師微微笑:「這樣不行啦!一定要跟家人講一聲才好。」心裏有些忐忑、也怕孩子擔心,還是勉為其難撥了長途電話回家。
醫師很快都安排好了,我換衣服躺在冰冷的震波碎石機臺上,等好久怎麼還沒開始?終於等到醫師來,卻跟我道歉,他看著電光片(X光)說,檢查結果沒有結石,「所以現在不用手術,可以下來了!」啊!我好高興,歡天喜地趕緊從機臺上下來,換回原來的衣服。
當電梯門打開,只見蘭芳師姊帶著孩子們在外面等待,我趕緊把結果告訴他們:「醫師講不用手術!沒有結石啦!」孩子們原本擔憂的神情、從彰化趕路過來的疲憊瞬間煙消雲散,虛驚一場後,母子緊緊相擁。蘭芳師姊雙手合十地喃喃自語:「菩薩保庇……」於是提議,大家難得來花蓮,一起回精舍吧!
精舍大殿前,孩子們合十佇立許久,結束後圍繞在我身旁。漫步精舍,和風徐徐,看著孩子們東一句、西一句說個不停,我跟蘭芳師姊笑得合不攏嘴。
小事我也做不好嗎
凡夫心不定如流水,心情難免還會風吹起浪。有一次到慈濟醫院做志工時,資深的師姊交代要用「眼睛聽,耳朵看」,我聽得霧煞煞,又不好意思問,心想「時到時擔當,沒米再煮蕃薯湯」,遇到再說吧!
偏偏人家交代我要去拿一本書,隨口答應卻拿錯了,當下羞愧難當,內心就陷入「這麼小的事情都辦不好」的漩渦裏,自怨自艾,起了不想做志工的念頭。
有位師姊看我這樣消沈就說:「稍微踢到鐵板就要退轉,以後怎麼做下去哪?」對喔!當初的發心立願去哪裏了呢?
做事是一時,做人才是永遠,「煩惱也過一日,生氣也過一日,歡喜也過一日」,不如心放寬,不要將煩惱放在頭殼上。
不同血緣同鄉姊妹
七十幾歲剛做慈濟不久,跟師姊們去訪視一位獨居的婦人阿善。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不曾出來見過陽光,好像與世隔絕一樣,還好鄰居經常煮了飯菜放她門口,才不至於餓壞了。
因為有人通報,我們這一組五個人一起去訪視,但她不是不應門,就是說我們是金光黨,從屋裏扔東西要趕我們走;大家都很怕她,也想不出什麼方法。
我想,我也不過大她幾歲,她又那麼可憐,無論如何一定要引導她走出來。五位師姊之中,我住得離她比較近,就時常去敲她的門。她總是在屋裏吼著:「走開啦!騙子啦!」我說:「我是阿寬啦!我也七十幾歲,跟你年紀差不多,我是好人啦!我是要來跟你聊天、作伴的啦!我們來做朋友!」她還是不停地大吼著趕我走。
我總是帶著伴手禮,就把東西放她門下,她的鄰居都跟我說不必再費力了,她不跟別人講話的,總想著別人要來害她。
每次回家之後,阿善還是掛在我心裏,免不了一直想著她;幾次之後,她聽我的聲音很熟悉,偶爾就會探頭看看我是誰。
「阿善……我是慈濟的阿寬!我那天也有來,沒有要害你,開門好不好?我在這裏等你……」阿善不再兇我了,她把窗戶稍稍地打開。「我在這裏,要來跟你作伴!」啊!看見她把門打開,我趕緊進去。
阿善很沈默,脾氣還是壞,總算是接受我了。我上前要牽起她的手,但她不肯,只要我無意說了什麼不順她的意,還是會突然大聲地要趕我走。「屋子裏黑漆漆,都沒有光線,我把門窗開一點點,你才看得到我……」我把窗簾打開,她安安靜靜地靠了過來,讓我再牽起她的手。
我凝視著她的臉:「你生得這樣莊嚴美麗,我看著你覺得很開心。外面的世界有陽光、有樹、有鳥,我們沒有做壞事,人家不會害我們的……」離開前,我跟她說:「你要保重!這床我再請師姊來給你整理。」她點點頭,向我道別。
凡事照步來,也不用說得太多,只要陪著她就對了。後來她愈來愈少對我大聲了,我也才知道,她眼睛不好,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才把家裏關得這樣暗,更不要說是踏出家門了。
阿善的子女不告而別、離她而去,她很傷心,心裏生了恨就走不出來,再加上視力不好,讓她對外人沒有安全感。我牽著她慢慢踏出家門,光線灑落在我們身上,她的眼睛開始畏光,「不要緊,你站一下!」直到眼睛適應了陽光,我們在屋外走了一會兒,她聽我說說以前當助產士的趣事,才又回到屋內。「你現在有伴了,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不要緊!」撫著她的手,我也多了一個好姊妹。
有一回,我帶她去爬八卦山,讓她坐著等我去洗手間,但我一回來就找不到人了。糟了!我四處找、一面呼喊著,發現前面一大群人圍著,只見阿善坐在地上一直哭。原來她想找我,眼睛看不清楚又不熟路,現在聽見我的聲音,趕緊依偎過來,抱著我、哭個不停。我輕拍著她:「我說我會來啊!你怎麼就自己跑掉了?」她淚眼汪汪:「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很害怕……」
我和阿善互動了兩、三年,後來她開始會自己走出家門曬曬太陽。直到我搬回大兒子家不久,她也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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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視時,蔡寬(左二)應案家請求,勉勵其行動不便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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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歲學電子書
九十三歲那一年,上人說勸募本不再用紙本,要改用電子書;組長梅香師姊說,我的會員戶數最多,約我一起學。「我不會電腦,怎麼有辦法學!」我說。
「這個簡單啦!學就會了。」梅香師姊不放棄,我心想,以後大家都要用,好吧!早晚都要學。
去學的時候,每人分一臺電子書,我真的是看得眼花撩亂,什麼「開機鍵」啦,所有的名詞都沒聽過,怎麼這麼難!回家想想覺得不妥,實在學不會,還是把電子書還給師姊吧!
看著我還回來的電子書,師姊鼓勵我再學學看,我只好又把電子書帶回家。其實一個月才學一次,又要記名詞、又要記按鍵的位置,兩、三個月後還是想要放棄,沒想到明絡師姊一直教我、幫我宣傳,「蔡寬師姊九十幾歲都在學了,大家怎麼能不學呢?」
據說大家聽到我在用了,也不好意思懈怠;蘭芳師姊早早把電子書還回去了,聽說我也在學,只好默默地又拿回來繼續用。
其實當時我還沒學會,只是被這樣一講,心想如果可以「度人」,那也應該認真來學會才對。我兒子當時六十五歲了,也去學來教我;只要我有需要,師姊一定來教我;有時候在分會的財務室操作,也一再忘記,「真抱歉,我又忘了,接下來要按哪裏啊?」財務室的師姊也常被我麻煩一整個早上。
我常用自己的例子鼓勵大家:「認真學,認真問,不要不好意思問;我就是不害羞,不會就一直問。所以大家只要認真問,一定會成功!」對我而言,學電子書真的很困難,童年時受日本教育,ㄅㄆㄇㄈ也不會,漢字認識沒幾個,只能硬記才有辦法使用,就這樣學了將近一年才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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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歲時開始學習使用電子書,蔡寬經常以自己為例,勉勵別人不要因為年紀而害怕學習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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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擔心我年紀大
自從要「薰法香」,我曾經每天三點多起床,四點搭師姊的車子去聯絡處開門準備。現在體力差了,比較晚起。我認識的漢字不多,還是堅持寫筆記,有時來不及寫,只好空著。
年紀大了,記憶力真的沒有以前好,上人每天說了什麼法,我一邊聽就一邊忘;不過我還是每天聽、每天記,只要能記住一句、好好做,也就對了。
薰法結束,再到公園運動,七點多回家用早餐,生活規律很是要緊。每天要固定拉筋、走路也很重要,腳只要顧得勇,身體就會勇;愈不走動,就愈走不穩了。人到老了,還可以什麼事情都自己來,不要麻煩晚輩才是最幸福的。
每次出門做志工,師兄師姊總是特別來接我,還說是「順便」,其實都是「專程順路」,心裏雖然不好意思,卻也不好再拒絕了;如果幾天沒有接到志工勤務的邀約,就打電話給師姊拜託一下,千萬不要因為我年紀大了,就不好意思叫我才好。
其實我七十歲、大家鼓勵我要受證委員的時候心裏很忐忑,年歲都這樣老了,還能做什麼?我們這一輩的人,到年紀大就覺得人生沒有用了,這輩子也就這樣過了;親戚朋友也說,這麼老了,去享受了啦!志工不需要你來做啦!
那時我遇到上人的俗家母親王沈月桂女士,師媽多我四歲,老來卻很活潑,也做了很多慈濟事;師媽給我很多鼓勵,她要我有什麼志工可做就多去參與。我想,師媽可以,我也能做!於是鼓起勇氣,決定要受證。我不再覺得老了就要「享福」,想起過去的遊玩人生,還不如把錢存下來做救人的事。
我告訴親戚們,我有出來做志工,就表示我健康,否則我不能出來,就需要擔心了,請大家要給我祝福。我的個性很保守、內向,愈投入志工就愈活潑。
看看現在這個時代,兒孫各自成家,經濟負擔也重,自顧不暇,也很難有餘力照顧長輩。做醫院志工時,看見很多年紀大的病人住院,也就只剩下呼吸的維持,談不上生命的尊嚴和價值。我年紀這樣大,還可以做志工,真的要感恩。
社會上常常談到老年問題,一些步入老年的師兄、師姊也會來跟我聊他們的擔心。說到底,人老了難免生病,有病就要看醫師,不必求神問卜,對事情也不要有埋怨,沒有煩惱、身體常勞動就會健康。說來有趣,大家最常問我的是每天吃些什麼、怎麼保養身體?其實我什麼都吃,飲食均衡最重要。
上人近期說,存五十歲入「壽量寶藏」,用年輕的心態做事。對我們而言,這是一種鼓勵,像我存兩個五十歲,現在也只是初生的嬰兒,不再因為年紀大就覺得自己沒路用。
我不太算自己的年紀,但每年兒孫幫我慶祝生日時,總免不了要知道自己幾歲。最近我也感受到身體的退化,太硬的東西我開始咬不動了,走路也比較慢、沒有以前俐落。但是我很滿足,活到一百歲,身體退化是自然法則,有一天,這些身體的功能都會失去,但我沒有遺憾。
我現在是「過秒關」,每天還是努力運動,希望在失去功能之前,趁有能力可以多做一點助人的事情。
(資料提供/彰化人文真善美志工)
自 我 照 顧
阿寬師姑這樣做
口述‧蔡寬 整理‧葉又華
每天生活規律,晚間九點就寢,清晨起床薰法香,固定走路、拉筋各半小時。
心念單純、對事情不埋怨,盡心力投入做志工。
清楚自己的體力和能力,撐不住的時候要休息,讓親朋好友放心。
努力維持健康,爭取身體退化前的每一秒,做有意義的事,面對自然法則就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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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歲回首 磨難盡是人生滋養
口述‧蔡寬 整理‧葉又華
聽到小女兒素美說,卡桑不苟言笑,更不會把「愛」掛在嘴邊,這點影響她很大;直到結婚生子,即使自己的孩子渴望得到肯定和稱讚,也感到理所當然,無須再多誇獎,也很少說「我愛你」這樣的話……
這番話讓我不禁陷入沈思。三十四歲那一年,尪婿超群離開後,我若是受了什麼委屈,怕別人笑,也無處可以訴苦,只能跑到超群的墓前向他哭訴。
超群生前結了很多善緣,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也有許多人好意幫助我。我告訴自己,我要撫養這些孩子,不能悲傷,要勇敢承擔起責任,更教孩子要有堅強的心,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無意間,「不苟言笑」成為武裝自己的方式,在生活的磨難中逐漸忘去了笑容。
母兼父職,我時常是嚴父,卻很少是慈母。我以為愛之深、責之切,事後卻總是在後悔中流連,對孩子們會不會太嚴格了?
我過去脾氣不好,若是媳婦沒有順我的意,我就板起臉,仗著年紀大而咄咄逼人,直到她道歉才善罷甘休。
上人有說:「脾氣、嘴巴不好,心地再好也不能算好人。」雖然我是好意,說的話卻傷人,實在造口業!
一百歲了,想想二十六年來的助產士生涯裏,每次歡歡喜喜地把孩子接生出來,看著新生兒這樣可愛,就覺得愈做愈開心、愈做愈有信心;替人接生也讓我看見人生總是有喜有樂,有些人生得多卻窮得養不起,有些人很想要孩子,卻因緣不具足。
人生有許多事情強求不來,遇到責任就要勇敢承擔;「心」如果能夠變得更柔軟,過往的每一個磨難,都會變成人生的養分。
尪婿超群的離去很讓我心痛,現在說起這段往事,還是忍不住掉淚。獨自撫養孩子長大的艱辛也走過了,助產士這分職業讓我覺得人生很有意義,只是為了生活,難免有不得已的辛苦。慶幸的是,到老了退休可以為社會服務,做真正想做的事,我感到這一生很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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