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許麗香 │ 攝影‧蕭耀華

〔圖說〕隨著夫婿留學、工作而旅居日本前後長達二十餘年,慈濟日本分會副執行長許麗香一年來奔波東京、東北,投入會務,傾聽會眾的苦楚,雖然辛勞,但她認為這是自己該做的事。
十梯次的發放,東北地區的山澗水流,美麗的朝陽與晚霞,
不知有過幾度夢迴,而常令人驚醒的還是對鄉親的牽掛──
對於唯獨自己活下來而過意不去的老奶奶,
在災後產下寶寶的喪偶年輕媽媽,
失去雙親與祖母相依的小女孩……
一年來,你們可好?
東京,每年偶有幾次的下雪天,總教東京人驚呼連連,興奮之情勝過交通的不便。
今年,東京的雪下得急又猛,硬又滑的雪地不知摔傷了多少人,也少了驚喜感;因為,想起了在組合屋避難的東北鄉親,不知他們如何熬過這一季身心俱痛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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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一屆滿周年的前日午後,三浦陽子女士突然來訪,說是剛好到東京辦事,想來看看我們。坐在慈濟分會二樓辦公室的長桌,一年前在此開啟東日本賑災之路的場景,歷歷在前——
去年三月二十二日,仍是岩手縣縣議員的三浦女士,自岩手縣盛岡市搭著夜行巴士,親自來分會洽談物資的援助;也因為她替鄉親請命,安排住宿、交通與當地人士引導,我們終於有了進入東北的管道。
而今卸下議員的責任,三浦女士除了齒科醫師的本業,仍致力於社會公益。若不是親如一家人,日本人是不太可能突然拜訪的,想是我們曾在災後雪花紛飛、餘震不斷的岩手縣大船渡市,有過共同的記憶,不知覺的暢談了一下午。
當時,我們經田村誠縣議員陪同,隊伍浩蕩地到了第一個發放點大船渡市的盛小學校;滿心的期待,回報的是物資已不缺,也無法直接與居民互動;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避難所……田村議員漸漸地感受到慈濟人的真誠,安排機會讓我們入內,將柔軟的披肩披上了避難者的肩膀。
酷酷的田村議員,不知目前可好?還有熱心的吉田先生是否還記得帶著我們到處找尋避難所?我們可是記得穿梭在斷瓦殘垣、漆黑如死城的夜晚,找不到回松原苑過夜的路;眼看著吉田先生的先導車已經開進水中,我們再不警覺,可要跟著開進夜茫茫的大海中了。
感恩松原苑安養中心讓我們在滿目瘡痍、餘震不斷的陸前高田市,有個棲身之所。不得洗澡和衣睡在洗腎病床上度過四天三夜,是有生以來的初體驗。但是緊繃神經的不是餘震來了如何逃出這棟已經被地震部分震毀的建築物,而是如何面對明天尚無著落的物資發放點。
資深志工說先睡一覺,明天就有答案了。我們也憨憨的跟著補眠,果然菩薩慈悲,隔日的物資發放柳暗花明。
午夜夢迴是鄉親的眼淚
在地震後兩週內前進東北發放物資,為之後的見舞金發放繫起了深深的緣。日本分會辦公室自大災難後就陸續擠進了許多志工,六線電話不斷地去尋找愛心的出口,如同在石頭隙縫中尋覓,常讓志工們洩氣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來自東北的哀號聲不斷在耳邊迴盪,我們多希望儘快啟程,再去膚一膚、抱一抱他們。
六月十一日,震災屆滿三個月,陸前高田市的慈濟見舞金發放會場設在高田小學校,衣襟被受災鄉親的淚水沾溼的我,站在高田小學校的廣場,面對著近在咫尺被海嘯沖刷得蕩然無存的村落,看著鄉親僵冷茫然地進入發放現場,十幾分鐘後又看著他們熱紅著眼眶,有禮地彎腰向慈濟人感恩道再見,我的淚水也跟著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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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慈濟致贈海嘯及核災住宅被害見舞金,志工進行場地布置、搬運各項器材重物;每個發放現場環境不同,發放前置作業繁雜。 |
這一路走來不容易,但是我們來遲了。鄉親的眼淚有驚恐的宣洩,有失去親人的傷痛,有對未來的茫然,還有對溫柔友善陌生的慈濟人的感動,他們說「地震以來首次摸到了現金,非親非故,您們怎麼能夠對我們這麼好」。
近期媒體一系列的報導,敲起了我們對三一一更多的回憶,許多的土地是賑災曾經踏過的,還有熟悉的山澗水流,美麗的朝陽與晚霞,不知有過幾度夢迴;而常令人驚醒的還是對東北鄉親的許多牽掛。
八十多歲的老奶奶,在親友陪同下出現在岩手縣大槌町的發放現場,她說走進來的那一刻,就被慈濟人的溫言軟語感動了。她的家人都被沖走了,眼睜睜地看著左右鄰居被海嘯沖失,不知該說幸運還是苦痛,剩下自己活下來很過意不去;但是今天她決定了,要好好活著來回報慈濟人。這樣的故事,隨著十梯次發放不斷重演。
七十多歲的老奶奶說,她至少還要活十年,不對,應該要再活十五年,因為要等小孫女長大,看著她結婚,那時老奶奶已經九十多歲了吧……孫女的爹娘都隨著海嘯走了,獨留一老一少一起過日子;七歲的小孫女,看似已擺脫了海嘯陰影,但是,我們知道老奶奶有許多憂心。
領取見舞金也收到勇氣
見舞金發放後,一封封感恩的信,如雪花飄落般紛紛寄自東北。
在宮城縣石卷市發放完後的第三天,來了一封匿名信,娟秀的字跡述說著這是一位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來到湊小學校領取見舞金的年輕女士。雙親在海嘯中往生,也沒有了先生,她獨自撫養著兩個幼兒;那天在發放現場,慈濟人細心地陪伴她辦手續,還時時協助哄著她懷中哇哇哭的小嬰兒,一路真誠的關懷,讓她在回家的車上,不自覺的淚流滿面。
這份見舞金是要陪她過冬的,需要添補的有孩子們的衣物、暖爐的燈油,還有之後的生活費;慈濟人的這分恩情讓她無法忘懷,所以鼓起勇氣寫了這封信道謝。
本來她已經頹喪到走不出門去市役所辦理義援金的申請手續,因為幼兒的啼哭引起路人的厭惡,曾讓她羞愧得連出去買嬰兒用品的勇氣都沒有;是慈濟人伸出援手替她抱著啼哭的嬰兒,讓她感受人間有愛,需要振作起來。
有鄉親在信中提起,拿到了見舞金,要去買腳踏車,因為原有的腳踏車已經被海水鹽化了,今後要靠著它去找工作、探望親友、買生活用品。也有人說要去買羽毛被、暖爐、冬衣好過冬,大家似乎已經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寒冷,很珍惜著這自全球三十九個國家地區募來的愛心。
還有鄉親說他先將見舞金放在往生家人的靈前,告慰他們有來自臺灣慈濟的愛心幫忙,請亡者靈安。
信中一再提起的是,慈濟人的溫柔愛語、謙卑的九十度禮,還有發放會場散發出的溫馨磁場,每每讓他們放下緊繃與無助,就是很想哭。慈濟人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勇氣,他們說不能再沈淪,要把隨著海嘯垮下的心重新拾回來,從今再出發;即使已屆向世間告別的年齡,自稱是老婆婆的也說要堅強活到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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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隨著赴日工作的先生,我再度回到東京居住,這次不同的是胸口捧著「佛心師志」。
剛告別工作職場,原想先好好休息,好好讀讀愛看的書,好好當個賢妻良母,用心將家整理得溫馨舒適就好了。但是,「跟隨上人走入人群淨化人心,成為苦難人的依靠」的願,猶言在耳。隨即整裝起心情,唯恐自己怠惰,再發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天天做慈濟。自此,慈濟幾乎成為生活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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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愛與關懷,這是日本慈濟志工前往東北多達十次的慰問金發放最主要的目的。近耳傾聽,同心感受,盼以溫柔的肢體語言抒解鄉親悲痛的情緒。 |
感恩有上人的帶領,我不再只是提家裏那個菜籃的小女子,這些年來的歷練,讓我恍然大悟,原來所有的一切是在為面對三一一這世紀性大災難累積資糧。
從找不到路,無路可走,寸步難行到由點而線至面的賑災之行,身旁的志工沒日沒夜的投入,年輕的夥伴也放下學業,還有新加入的生力軍……大家在賑災過程身累而心不累,合和互協,身段不斷地放低放柔軟,慧命的增長不斷從每個人的身上散發出來。佛陀與上人的教法在引導著我們,這一大事因緣在成就著我們。
走過這一回,內心只有感恩,感恩全球慈濟人的愛心援助,靜思精舍師父與本會同仁的陪伴與指導,還有臺灣熟悉賑災事務的資深師兄、師姊來回奔波支援,最感恩的是上人在地震發生之後隨即安住我們不安的心,還一路陪伴、慈示我們賑災的方向。
在這個災難頻仍的大時代中,我們是幸運的一群,有法親的陪伴與明師的帶領,方能成為苦難人的依靠。不能忘懷這驚世災難的警世覺悟,唯有更積極投入去接引更多的人間菩薩來種福田,我們深信人多力量大福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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