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586期
2015-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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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走路開始 再次搖滾生命
◎撰文‧黃秀花 攝影‧顏霖沼

黃子羨(左)出院後,每週三日密集到大林慈院做復健;在復健師的指導下,他努力拉抬、伸展手臂肌肉,避免萎縮和緊繃,以維持身體功能。

黃子羨  26歲,上班族

八仙塵爆中,他全身燒傷面積百分之七十六,
住院四十五天,行動如同被無形枷鎖綑綁住;
但他不會活在陰影下,即使從學走路開始,
他也能向前走,
以時間來證明,就算身體傷疤緊隨一生,
心理的疤痕會逐漸結痂,而後癒合。

 

步履蹣跚地走進復健科,在眾多年長病患中,年輕的面孔難免引人注目,但黃子羨不以為意,八月中旬起,每週三次來大林慈濟醫院報到,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職能治療室,他左右手腕各纏著一公斤重的鐵沙袋,右手向左伸繞過頸和頭部,用力往上提拉,再拿起一塊小積木放置在高處,他重複地做著,目的在藉重力訓練拉開手臂肌肉,避免攣縮和緊繃。

再到物理治療室,他雙腳踏上一塊搖晃的平衡板,雙手扶住橫槓,之後努力蹲下;兩腳很痠、緊繃的膝蓋疼痛,但在可忍受的程度內。

最後,他起步走一直線。「腳步再大一些!」復健師提醒著;接著倒退走,視線看不到後方,走起來就有點顛顛的……這些訓練,都是為了鍛鍊膝蓋、腳踝及腳後跟的肌力,尤其他燒傷最嚴重的部位就在兩腳,若不盡早伸展和拉筋,等傷口癒合後,復健將事倍功半,效果大打折扣。

兩個小時過去,黃子羨抹去臉上的汗珠,一身疲憊走向醫院大門口,等候父親來接。途中,他停下休息,彎腰按摩膝關節後再起步;這對自稱有「運動強迫症」的他,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以前他跑跳再久都不會累,現在只是走路,就不是一件簡單事。

受傷後,從前會做的,現在不會了,行動也大受限制,如同被無形枷鎖綑綁住。黃子羨心裏明白,這是個過度期,他會勇於突破;不過,也因這場意外,讓他重新審視了「家」的重要,以往他回家只是路過、待不久;這次受了重傷,父親無微不至照料,終讓他醒覺,父親在變老、自己年歲也漸長,是該成熟懂事了!

 

搖滾歌手的電音經驗

 

二十六歲的黃子羨,老家在雲林北港,北上工作的他曾做過房仲、保全等行業,是個開朗、健談又容易相處的大男生。他大學曾組熱音社,是樂團主唱,一頭長髮搖滾色彩濃厚,且偏愛重金屬音樂。

「我其實不喜歡電音,但朋友買了四人套票,那天他們邀約,我就跟去。」哪知,上天會給那麼大的考驗!事發當晚,他站在派對人潮中前方,舞臺前突閃起火光,瞬間燃燒蔓延成火海,他深吸一口氣後,便快速往後跑,跑的過程只覺得燙並不感覺痛,等跑到外頭卻驚見自己腳底的皮已掀至前面,腳上全都是血。

定睛一看,周遭全是哀號和尖叫聲,同行者已經跑散,他發現不遠處有個裝飲料罐的大水桶,累垮的他爬行過去浸泡;不久,又有人把他抬進漂漂河,與很多傷患待在一起;「我一直很想睡,旁人卻不讓我睡!」他說,有人擔心他會休克,努力要他保持清醒;期間還有一位慈濟師姊安慰他:「弟弟,不要害怕!」等了近三小時,終於被送上救護車。

到了臺北慈濟醫院已晚間十一點多,手機不在身邊的他記不起父母的電話號碼,只記得老家電話,社工師林家德協助聯絡,九十三歲的阿嬤誤以為是詐騙集團,不予理會。林家德想到用臉書聯繫,終於藉由子羨友人輾轉留言給他正在禪修閉關的父親。

次日早上,父親趕到,與子羨的朋友進入加護病房探視;朋友止不住流淚,原來朋友之前去看過躺在另一所醫院的友人,那人已呈現昏迷狀態。

黃子羨被判定燒傷面積百分之七十六,一度發出病危通知;見到朋友哭泣,清醒的子羨心想:「我沒胸悶、也沒心悸,呼吸正常、意識清楚,應該會沒事才對啊!」

 

黃子羨七月下旬轉出加護病房,父親滿懷喜悅迎接,醫療團隊也一路護送他到普通病房。

(相片提供/臺北慈濟醫院)

 淡定哥的換藥恐懼症

 

事發時,黃子羨掩住口鼻,減輕了吸入性嗆傷,免除插管治療的不適;然而,大面積燒傷換藥,卻讓他極端痛苦。他不諱言:「我有『換藥恐懼症』,每當護理人員一走近,就開始緊張和害怕,真的太痛了!」而每次清創手術回加護病房,身體都很虛很冷,需蓋上三條棉被,就算照烤燈也難以禦寒。

身體劇烈疼痛,需靠止痛劑壓制,當疼痛稍歇,他會轉頭看護理人員做事,發現他們真的很忙,手不停在動;病患若想喝水或上大號,只要隨手一按鈴,主護就會前來給水和清理排泄物,「自己簡直就像個『半殘人』,什麼事都要別人服務。」

身體很痛,每兩小時需翻身一次,還要量血壓、照X光等檢測,如果晚上睡不夠,他就利用白天補眠;「睡得舒服嗎?」「想不想喝水?」有時身旁主護主動詢問他有何需要,或者心理師前來關心,他通常不太搭理,只想睡覺。

待在加護病房,整天盯著天花板,將近一個月,他感覺「度日如年」;每天最期待就是早晚兩次會客時間,會有好多朋友來透過視訊跟他說話,父親也把臉書上的祝福語逐一抄下,一字一句唸給他聽,那是他心靈最大的慰藉。

「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復原,從沒想過『死亡』這件事。」黃子羨說,他自始至終都很有信心,也維持正面思考,當心理師與他閒聊,是否有作惡夢或突然驚嚇到?他都回答沒有,後來大家乾脆以「淡定哥」來調侃他。

經過兩次植皮手術,他確實恢復良好,快轉出加護病房時,他才有心情找護理人員聊天,問他們住在哪裏?何時才能下班?也算是一種反饋。這位淡定哥,雖沒明講,心裏卻十足感謝醫護團隊日夜盡心照顧他。

 

下床、站立、學走路

 

轉至普通病房後,黃子羨形容:「好像從黑暗走向光明!」他也彷彿變成另一個人,恢復生龍活虎的精神,不僅醫護人員覺得驚奇,連親近的朋友也感到不可思議。他的單人房,一整面牆壁貼滿朋友寫的祝福語和生活照,還有好多人會帶食物來與他聚餐。

最初一、兩天他還必須臥床,倚靠父親把屎把尿;之後嘗試下床,卻發現久臥的自己連站都站不穩,感覺好沮喪。數日後,身上的管線一一去除,他借用助行器練習站立、行走,在復健師引導、矯正下,就愈走愈順了。

在住院期間,為他付出最多的便是父親。他還在加護病房時,父親每天在外面誦經,回向給他及所有受傷者;轉到普通病房後,他起初仰賴鼻腸管灌食,父親每灌一瓶高蛋白營養品,都要花好長時間,灌食完畢,還要清洗管子、用開水消毒,再放到冰箱;間隔一小時,又重覆做同樣動作,往往六瓶滴完,已是凌晨一點了。

更別提,子羨夜晚想如廁,父親或起身拿尿壺,或攙扶他進廁所;還有他進食以流質為主,多是水便,父親清理尿布時若發現滲出水液,就馬上更換床單。父親並沒有抱怨疲憊,卻深深體會到,兒子待在加護病房時,護理人員照顧他有多麼辛苦!

受傷後,有很多事必須重新學習,包括彎腰到地面撿鞋穿,都要費一番功夫;但黃子羨強調,他會很有耐心,一件件克服。

爸爸守護病榻四十天

 

黃子羨說:「爸爸為了照顧我,真是累壞了!」在他記憶中,難得會對父親表達「愛」。

子羨的父親是虔誠佛教徒,他對子羨的教養態度是給予充分自由,但叮嚀要向上向善;「有事不拒、無事莫尋」,是父親對子羨最大的提醒。平時,他不太管束孩子,但發生事情,需要他處理,一定會出現。而子羨也會向父親報告生活現況,父子倆雖不親暱,心卻連在一塊。

父親了解,子羨交遊廣闊,他正向看待;意外發生後,看到那麼多真誠相待的朋友前來關心,他也很為兒子感到驕傲。

對於這次塵爆意外,父親的內心並無太大波動,且強調,遇事不能把情緒帶入,哭鬧和憤怒都於事無補。「難過並不能改變事實,既然發生了,就勇敢接受它,自己吃過苦才能體諒別人的苦,我希望子羨可從這場災難中得到更深的體會。」父親的一番話,無形中也薰染了子羨。

「從以前到現在,爸爸對我就是一種身教。」黃子羨說,過去,他看到在大學任教的父親,為了照顧插管治療的阿公,提前辦理退休;後來要照顧阿嬤,更不輕易遠行。這一次,父親北上照顧他,足足離家四十多天,是不曾有過的紀錄。

「是我連累了爸爸,」黃子羨說:「也沒幾人可像爸爸一樣照顧那麼細膩,他向護理人員學習,甚至換床單也做得很熟練。」八月中旬出院回到北港後,父親對他更是呵護備至,每日細心張羅三餐外加點心,每隔一天載他去大林慈院做復健,還學會幫他換藥。

父親依據陽光基金會人員所教導,處理傷口的皮屑時,先把紗布鋪上,再澆淋生理食鹽水,等三、五分鐘浸潤,再把紗布拿掉,然後輕輕摸一摸,皮屑就紛紛掉落。清理過的皮膚,看起來光亮細嫩,他又抹上一層嬰兒油或乳液滋潤,減少發癢。

五、六年來,黃子羨在外地求學和工作,與父親相隔兩地;意外發生後,拉近距離,父子間相處言語不多,但細微動作中,可真實看出一位父親對孩子的愛有多深。

完成了兩小時的復健,黃子羨身體疲憊,但抹去汗水後,依舊挺直腰桿繼續往前。他感恩父親細心照料,讓自己更有信心走下去。

 

讓心靈傷疤癒合

 

對於父親的付出,黃子羨看在眼裏,也感念在心,每當有朋友到家中來探望,他都會告訴對方:「要愛惜生命、注意安全,千萬不要拖累家人。」

這是有感而發的肺腑之言。他強調,若能用自己受傷的身體示現些什麼,讓世人得到警惕,那麼他也願意;而對傷口復原後會留下疤痕,他坦然接受:「我是男生,多幾條疤不會怎樣,最重要是維持身體機能,難看一點,也無所謂。」

走在大林慈院大廳,有人投以好奇眼光,甚至上前問:「你咁是塵爆的傷患?」他落落大方承認,對方反而會補上一句:「加油!」來為他打氣。

態度決定了一切,黃子羨不想活在陰影中,他要勇敢走出去,也會努力做復健,盡可能在一、兩年重回社會。傷口已剩不到百分之十的他,下肢在伸展時還是很痛,久躺剛下床,身體也必須先弓著才能站穩;但他堅稱自己很耐痛:「若說換藥是八、九分痛,復健也才僅一分痛而已!」

他最大傷處是在雙腳,有三度深,胸、背及上肢則有二度,他很慶幸手指頭沒燒到,讓他可以自理很多事,包括伸手去搔背後的癢處。眼前,頂著光頭的他,腳上還有一大截纏滿紗布;但他不畏怯,將以時間來證明,會慢慢褪去一身的障礙,就算傷疤會緊隨一生,他相信心理的疤痕會逐漸結痂,而後癒合。

他更不會忘記父親的勉勵:「希望你未來可在眾生的痛苦上看到自己的責任!」那是多麼好的一句話,「我會謹記在心,以後也一定做助人之事,讓生命活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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