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凃心怡 │ 攝影‧蕭耀華

〔圖說〕「核能照亮未來」這句標語掛在居民已全數撤離的福島縣雙葉町,在空蕩蕩的街頭看來顯得諷刺。(攝影/吳惠珍)
衡量全國安全,政府決定關閉核能電廠,
並投入經費為核災地區除污,讓居民回家生活。
為了經濟發展,人類已付出慘痛代價。
三一一大災,如何復興殘破不堪的海岸線,成為日本最頭痛的問題。但惡夢還不僅止於此,東京電力福島第一核電廠四個原子爐受損,造成輻射外洩事故,達國際核事件分級最高第七級,與烏克蘭車諾比核能事件同等級。
核災過後,日本政府檢討核能政策,停止興建核電廠,以原有的火力、水力發電,並積極開發智慧電網、太陽能發電廠以及海上風力等,力求補足核能電力的缺口。
自我約束卻難以逃脫
事故後,福島第一核電廠方圓二十公里內的居民全數撤出,被迫遷離家鄉在外避難有六萬兩千人,原本安居樂業的土地,已被判定不能再種植,鄰近海洋也禁止捕魚。
福島核電廠電力供給東京地區,東京人發起「自肅」行動,自我節制約束用電。路線密麻的地下鐵路在初始三天幾乎停駛,用電斷斷續續,直到災後半年,離峰時期仍縮減班次節省電力;走進公共場所,淺藍色的省電海報張貼在最醒目的位置,一向燈火通明的車站、地鐵,關閉一半以上的燈管,就連路邊的投飲機也停止亮燈系統。
冬去春來,銀行等單位員工幾乎不打領帶,並貼上告示——「很抱歉,為了節約用電,我們必須以便裝接待您。」
旅居日本二十五年的千賀吉玖子,忘不了當時返回東京,從飛機上往下看的情景,「東京是日本的首都,燈火通明,但是那天一片黑暗,就像是一座死城。」她感嘆道:「當時的街頭讓人感覺很寂寞,不聚會、不點燈也沒有夜間球賽,很明顯感覺到國難的氛圍。」
自肅行動只是調整生活習慣,並無難以執行的困難,但是輻射外洩卻讓人坐立難安。輻射無色無味無形,卻能在瞬間破壞一切;隨著輻射塵的飄動,連距離福島兩百五十公里外的東京,每天都得看公告的輻射值度日。
居民擔心飲用水遭污染,礦泉水成為熱門商品;靠近福島地區的農漁民更叫苦連天,因為農產被貼上標籤。
以宮城縣為例,北上川灌溉著仙台平原,所產稻米品質數一數二,通常在三月初栽種,九月底收成。每年新米一出,大家就急著搶購,但是這一年舊米反而成為搶手貨。
只要是印上福島、東北等地出產的產品,待遇就如宮城縣的新米乏人問津。東北三縣,又該如何復興經濟?
家國繁榮必要之惡
三一一周年當天,一萬多人點燃白色蠟燭,抗議核能發電繼續運轉。不過這番情景,在四十多年前決定開發核能時,是完全看不見的。
日本自一九六六年開始發展核能,至今擁有十七座核電廠,五十四個核能機組,興建中兩個、計畫興建十二個,躍升世界排名第三的核電大國。核能為何要建造?且看因為它而振興的實際案例,也就不難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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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談起核能廠是否應該繼續運轉,荒井覺舉起手大聲地說:「贊成!」安全與經濟,在他內心拉扯矛盾,但他也認為,人之所以得以生存,第一要件即應滿足民生問題。 |
福島縣大熊町因為距離核電廠近、輻射濃度高,三月十二日清早全町撤出,目前町民四散各地,最遠甚至到北海道。大熊町町長渡邊利剛回憶核電廠設立時,直說當初的心態是「與有榮焉」。「日本國家小,又沒有天然資源,所以特別依賴核電,只要一點點燃料就能創造出極大的能量,對二次大戰後的日本是一股復興能量。」
六十四歲的大熊町町民荒井覺說,以前家鄉很窮,年輕人外流,核電廠進來之後提供大量就業機會,「災難之前,我們町有七成以上的人在核電廠及相關產業工作,這幾年來大多有能力蓋起漂亮又寬敞的新房子。」
渡邊利剛坦承,大家也認知核能的相對危險,平時有相關的防災訓練,比方輻射如果外洩,醫院病患要如何輸送,居民該往哪個地方避難等,規畫相當縝密。「然而,我們也把核能安全神話了。科學家與專家一再保證,我們也認為可以與之和平相處,如今想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且看福島核電廠就蓋在海邊,日本地震多,還容易引發海嘯,根本是非常不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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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東京三月綿延如銀河般的夜景絢麗,與災難發生後的那幾個月大相逕庭;恢復往日生活的人們,試圖走向關閉核電廠,以火力、風力以及水力發電的未來。 |
大熊町民撤退後,為了避開輻射能量,輾轉逃命七次,才終於安頓下來;荒井覺常常自問:「為什麼我有家卻不能回去?」
談起是否反對核電設立,荒井覺的心情很矛盾。「如果沒有核電廠,我們大熊町又要回到貧窮的生活。不只我們那裏,現在關閉核電廠,全民必須負擔百分之十五的電力調漲,整體民生都深受打擊。」
衡量全國安全,核電廠關閉已是既定事實;政府承諾要用兩年的時間,估計投入一兆日圓為核災地區除污,讓居民能夠回到家鄉生活。是否能成功,仍是未知數。
核能發電曾經繁榮日本,然而人身安全與經濟發展,如何周全比較與衡量?這將是日本此後最大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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