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三六三期《慈濟》月刊中的「送行」一文後，心中頗有感觸。

      作者用泰戈爾的「死時美如秋葉」來形容李女士，而我卻不能以同樣的
      詩句來形容慈祥的母親，反而代之以「遺憾」二字。

      那年農曆五月底，我在台南成功大學度暑假，突然接到三嫂從台中來電
      說，母親已住進醫院，要我速回。

      到了急診室，經詢問獲知母親的白血球過高，已經到達二十萬了，而且
      隔天又上升兩、三萬，不立即住院治療是很危險的，於是在農曆六月初
      一即辦理住院。

      我本來不知道血癌的可怕。只見母親一住院即抽骨髓檢驗──那根針筒
      之粗，簡直是獸醫用來打牛用的，所以連自幼艱苦、忍耐力極強的母親
      也大喊難受。

      可是這僅僅是開始，從此之後的一連串化學治療才是折磨人。抽完骨髓
      ，母親就被安置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兩、三根針管，床頭吊著兩、三瓶
      點滴。開始治療的前幾天，母親還精神奕奕地不時吵著要回家，可是我
      們兄弟皆不同意，因為不接受治療，那只能等死；而且也會遭到鄰人的
      責難。

      就這樣治療了七、八天之後，母親的頭髮漸漸脫落，然後是食慾不振、
      頻頻便血，醫生說那是化學治療的副作用，撐過這關之後就會好轉。

      逐漸地，白血球的指數已控制住了，尤其是到了最後幾天，指數已降到
      一萬左右的理想狀態，連醫生都振奮起來，可是母親的頭髮已掉到只剩
      幾根，農曆七月初一下午，母親已呈狂亂狀態，時而掙扎想對我們說話
      ，卻又說不出話來；時而雙手狂抓，想向空中攫取什麼。

      醫護人員忙進忙出，進行搶救，鄰床的病友看到這種景象，想想自己，
      不禁也悲從中來，暗自啜泣。

      不到半小時，醫護人員告訴救護車在山路中疾駛，在沒有月亮的黑夜中
      ，兩旁的樹木倏來又忽去，直如鬼魅。

      母親還在掙扎，雙手還向空中亂攫，力量頗大；可是隨著救護車下到平
      地，母親的雙手也慢慢垂了下來，慢慢地整個身體平靜了，只有呼吸還
      很艱苦地喘著，雖然微弱卻很頑強，彷彿不如此便一口氣接不上來，我
      並不埋怨上天的安排，可是我很自責，為何當初不能尊重母親的意願，
      讓她在家中度過餘生！讓她再次摸摸自己親手建造的房子；讓她有更充
      裕的時間與親人告別。為何要如此折磨她？甚至去世時還穿著醫院的病
      服。

      每一想起母親的去世，我的內心便隱隱作痛。

                                             洪文興（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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