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筱芬（慈濟醫學院護理研究所研究生）
       　　　邱艷芬（慈濟醫學院護理研究所所長）　



     十八歲，原該是個充滿青春與活力的年紀，而罹患淋巴癌的他似乎是被

     陽光遺忘的少年；雖然一直在奮鬥、治療，終究無法躲開病魔的追緝，

     再入院時，病情已轉移到腦部。


      
     望著他削瘦的身子，令人難以想像，那曾是一個天天游泳、打球的孩子
     ；現在的他，只是一位上下床都須母親扶持的少年。

     第一次接觸他，是去幫他做簡單的身體評估檢查，以了解病情；接下來
     和主治醫師查房時，知道他十分擔心自己的病情，只因放不下母親和妹
     妹。雖然他知道自己是癌症病人，但並不清楚病情的嚴重程度。

     再次接觸他，是協助他接受脊髓穿刺，打抗癌藥物。

     因為治療的需要，須有特殊的姿勢：像蝦米般弓起背來。但在疾病的侵
     蝕下，他無法維持一個固定的姿勢，且會疼痛。

     站在他身旁，我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並輕壓住他，告訴他：「你做得
     很好哦...... 」語未畢，他馬上停止鑽動不安的身子，問我一句：
     「真的嗎？我真的做得很好嗎？這樣子就對了嗎？」

     迎向我的是一雙黑白分明、充滿驚懼的大眼睛，那眼神叫人心疼──他
     只有十八歲呀！

     我拍拍他的肩，告訴他：「真的！你做得很好，現在只要維持這個姿勢
     就可以了，我會在旁邊陪你，幫你固定住，打針部位就不會跑掉了！」

     他悄悄地伸出手，問我：「可不可以握住我的手？」我疼惜地伸手握住
     他，像個小母親般，輕聲地叫著他的名字，說著：「就快好了，加油哦
     ！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努力，就快好了，快完成了！加油！」

     
     在支持與鼓勵聲中，他完成了一次難過的化學治療。

     翻回平躺的姿勢，他開始了連珠砲式的問話：「妳會不會游泳？...
      ...」根本等不及我回答，他又說：「等我好了，再向妳挑戰，我一
     定會贏妳的！」語調中充滿了好勝的氣味。

     儘管我心裡明白：「唉！不用等你出院，我就知道我們誰才是游泳高手
     了，因為我根本是隻標準的旱鴨子！」但我想告訴他的是──孩子，在
     未來的路上，你最需要的就是這股不服輸的戰鬥力！讓我們一起向病魔
     宣戰！

     之後，我每天都會去探視他，而他總是像一隻飽受驚嚇的兔子，眼神中
     閃爍著焦慮和不確定，帶著哭意的聲音詢問每一位接近他的醫護人員：
     「我會好吧？你幫我檢查看看，我是不是有比較好......」

     問句一個接著一個，毫不留情的炸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上；因為，他還年
     輕！因為，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只是，我們也始終強調現況，不承諾未
     來......

     
     疼痛一而再、再而三的侵襲他，孩子常常因受不了而大哭大叫：「好痛
     呀！媽媽！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媽媽的眼淚還來不及擦，就急急忙忙跑到護理站求救；當我們快步走入
     病房時，他總是睜著大眼睛，哭訴著：「羅姊姊，快幫我檢查一下！我
     好難過......」

     安撫下他激動的情緒、問明狀況、協助他採取舒適的姿勢...... 一次
     折騰下來，少說也要一、兩個鐘頭。

     病房服務的師姑、師伯們也聞風而至，不時的給他打氣。現在的他，只
     要看到師姑、師伯們到來，多半會要求坐起來，和他們打招呼，並請大
     家唱歌給他聽。

     但令人莞爾的是：往往唱不到一半，他就會皺起因癌症導致不太對稱的
     雙眉，搖搖頭很酷的說：「太難聽了！換我唱給你們聽好了！」逗得大
     家又是開心又是捨不得。

     媽媽也總會在一旁說：「我家的孩子，唱歌最好聽了！」

     悅耳的歌聲響起，媽媽的表情中開心夾著心疼，但她心中的煎熬，又哪
     是外人能感受的呢？孩子還是高興的唱著歌......

     
     家人一直不願意讓他完全了解病情，而孩子在病魔摧殘下，生命逐漸凋
     零，失去了完成生命之夢的體能，也失去了向天空揮劍舞虹彩的力量！

     在將近三個星期的照顧、探訪中，承蒙他看得起，收到許多戰帖：游泳
     、籃球、橋牌......未來，他也許將揹負這些武林帖，獨自去赴人生
     的鴻門宴！

     我思索著：孩子是否應該明白自己的未來？是否應讓他為自己十多年的
     歲月，挑選一個屬於自己的尾奏？如此的結局或許美好，但過程卻極為
     艱辛。

     如何成就一個「生者無憾、死者無悔」的緣，是我們一直努力的方向和
     目標；相信，只要是值得努力的事，我們都會抱著希望，盡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