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瑜敏
十六、七歲,還是在書堆裡打轉的年齡,學護理的孩子
卻得在面對生老病死時,強迫自己感覺生命的脆弱與無常。
人生的悲歡沒有試紙做預測,但學護理的孩子
卻在病患面前提前了解到生命的悲歡。
實習時照顧一個罹患肺炎的瀕死老人,感覺到生命很脆弱,而死
亡就像一個步驟,每個人都會走到這裡,只是早晚不一。在這個
過程中,我發覺到護理是一種陪伴的過程;生命不只是單一的個
人,牽涉到的層面很廣,而給予病患家屬支持也很重要。
──秦名麗.五專應屆畢業生
名麗小時候寫「我的志願」時,第一個排除的就是護士,但當初父母
認為念護專比較容易找工作,於是跌跌撞撞地走在護理的學習路上。
她感慨地說道:「現在回過頭想想,叫一個國中剛畢業的孩子立刻選
擇未來的職業,似乎太早了。」
剛進護專時一切狀況還搞不太清楚,但在專二接觸基礎護理後,名麗
還是不改初衷,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喜歡護理!」
名麗專四時一度想休學,那時有一些同學也有休學的想法。幸好教務
處的一位老師偶然得知,約她們到輔導室長談,盡量讓這群迷惑的學
生抒發自己的感覺,並適時分析其中的利弊得失。「雖然她沒有告訴
我們何種選擇才正確,但經由她的引導,或多或少緩和了這股衝動。
」名麗說。
這時名麗的一位親人生了重病,她到加護病房照顧,看到大大小小的
管子插在他身上,感覺到病人不再只是一個醫護的個案,而是一個活
生生的人,也發現護理是一輩子的事,「但說真的,我雖然喜歡護理
,卻沒辦法接受護理的工作方式及環境。」
專五的同學習慣以「打不死的蟑螂」來相互鼓勵,也發現自己在實習
時所展現的強盛生命力。除了寒暑假,專五一整年都在實習,每個月
得換一個單位,共有八個單位要實習,不同的老師有不同的SCHE
DUAL,每個月換一個單位就丟一張,剩下最後一張時,名麗有種過
關斬將的成就感。
她喜歡文學,從有自己的想法開始,就想念中文系。曾想過若繼續升
學是否要攻讀護理,尤其發現到自己也頗喜歡護理時。
「你花了五年的時間念護理,真的不想去當護士嗎?」母親的話讓名
麗陷入一番掙扎,但她還是覺得應該趁年輕發展自己的興趣。雖然心
裡對護理仍有點捨不得。
在護理過程中,比較矛盾的是喜歡接觸這個人,但會去逃避他在
護理的病。專四實習時,照顧一位瀕死的糖尿病患者,當時感覺
很血腥,心裡產生很大的衝擊。後來接觸一位乳癌病患,她的病
程與書上描述的完全一樣,而我能做的只是陪伴──使她生理上
得到舒適,心裡上得到傾聽。
──楊玨璿•五專應屆畢業生
同樣在父母堅持女孩子最適合從事護理工作的情況下,玨璿來到了東
台灣,那時她想,既然無法違抗父命,就選擇一個最遠的地方──花
蓮。
專一面對教科書上生老病死的描述,她心底泛起一股反應:「很殘酷
,這些生命現象太抽象,要去體會很困難。」那時,護理離她佷遙遠
。
五年級實習,與臨床愈來愈貼近,從接觸社區居民,尤其是老人的照
顧中,她漸漸地肯定了自我:「在醫院時,要做的事好多,病人也非
常需要幫忙,但覺得自己可以幫的很少。在秀林衛生所實習,發現自
己很喜歡陪伴獨居的老人家,有時我們急著要為他們做衛教,最後,
才發現他們需要的只是我們的陪伴,看到我們的笑容而已。」
她於醫院實習的一位病人,後來成為名麗在社區實習的個案,於是她
與名麗邀同學們一起探訪那位老人,玨璿面露驚喜地說道:「他很會
畫畫,我們臨走時,他還送每位同學一張畫呢!從老人身上,我經歷
到好多專業以外的體驗。」
衛生所的實習讓她發現護理的本質在於走入社區。她說:「公衛護士
要照顧的是一整個家,除了病人外,也要鼓勵家屬,讓他們有足夠的
心理支持去照顧一個長年臥病的家人。」
雖然只是實習護士,但病患及家屬常當她們是全能的,為了贏得信任
,回宿舍後,學生均急著翻書找資料,除了學校的教科書,還得主動
找其他的資料解決病患拋出來的問題。「圖書館是醫院以外,我們最
常出入的地方了,為了要在病人面前證明自己,也為了繳老師要求的
報告啊!」
「有時我們很怕去問老師問題,因為我們問了一個問題,老師卻拋出
十個問題,一時答不出來,只好回去拚命找資料,再想辦法解答。這
也是單位學姊慣用的技倆,通常我們把它稱之為『電』。」
玨璿略微沈思後,坦然說道:「其實我與名麗一樣,專四時非常想轉
行,專五才突然發現自己喜歡護理。一方面是實習的經驗,另一方面
與升上高年級,心智成長有關吧!一般高中生到了十八歲面臨聯考時
,才開始思考人生的方向,而我們卻比別人提早了三年,所以到了專
四,大部分同學的思緒也開始浮動,我們班便有人在專四時休學。但
若跨過這個門檻,心裡就較篤定了。」
畢業後,玨璿想先留在慈濟醫院兩年。為什麼是兩年?她說:「護理
是個需要付出的工作,實習時我就有種常被掏空的感覺。也曾想繼續
念書,但對護理愈熟悉後,想讓自己能獨立完成護理工作的感覺也愈
強了。」
「水被放到任何一種容器內,都不會變質。我希望自己任憑人家怎麼
捏,還是不改自己的本質。」
護士無情嗎?其實我們只是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講出來而己,面對
往生者,我現在已把想法昇華了,以一種祝福的心態去對待死亡
。解脫了,或許未來會更好。
──楊秀英•二專應屆畢業生
秀英一直認為念護校時年紀太小,常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讀了
三年護校,再來念二專,她對護理較五專生更為篤定。她覺得三年的
護校教育不夠,況且目前台灣地區醫院或教學醫院,至少都要護理師
以上的執照。所以她選擇了升學。
雖然有前三年的護校基礎,但她仍覺得實習是最大的壓力。在課堂,
面對的是假病人,到了臨床,接觸的就是真的病人了。「我在急診上
室實習時,看到一個病人早上還在和家人講話,下午卻永永遠遠離開
了。這讓我覺得要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把握每一分每一刻。明天在不
在都還是個問題。」
護士直接面對的生老病死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如果每天都有病人往生,一年至少就有三百六十五個病人去世。「該
如何?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像人間地獄嗎?必須自己調適,否則便顯得
無情。其實花還會開、鳥還會飛,我會定期給自己一個空間,還原生
命的意義。」
在醫院實習時,秀英照顧過一個做了氣切的舌癌病患。他不能說話,
有時清醒、有時昏睡,還會尿床,需要秀英為他做灌食口腔護理。做
完護理後,秀英習慣去握握他的手,感覺他的需要。
秀英剛開始會覺得很累,但有一天病患握緊了這位年輕護士的手,秀
英以為他還需要什麼,於是問:「老伯你有什麼事嗎?」他的老婆在
一旁說:「他是要跟你說謝謝。」這麼輕輕的一握,讓秀英的累得到
了紓解。
雖然病患的微笑是秀英最大的成就感,但她仍感慨:「護士是最直接
面對病人,了解病患的心理有時甚於醫師,在病患及家屬最需要支持
時,也常以同理心去體會他們的情緒,但病人大多只把護士當傳聲筒
而已。」
雖然對護士在醫療團隊地位上有些不平,但從當初奉父母之命念護理
到現在,秀英覺得人的一生還是離不開護理,畢業後她決定繼續往護
理學理上發展。年輕臉龐有著一番期許:「護理可能是我的終生事業
吧!」
◎文/林美依
「年輕,離死亡太遙遠!」因為經歷過的死亡太少。
然而,在人生發展階段不過二十歲左右的護理人員,卻常得面對死亡
與瀕死的情境,因為台灣現約有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發生在醫院。而且
根據研究,面對死亡情境是臨床護理人員最大的壓力源。
學者Golub Reznikoff(1971) 曾提到,護士對瀕死病人態度之
形成,源自護理生涯的早期,特別是在學生時期;學者Hurting
(1990)亦表示,檢視個人面對死亡的態度是件困難的事,必須在護
生時即開始,以建立照顧瀕死病人的工作態度。
目前,國內在護校或護專的教育學制中,並未特別開設死亡教育的相
關課程,而是分散在各科護理的單元教學中,由授課老師依不同教學
情境,見機適時給予學生這方面的思考。
慈濟護專護理科主任彭台珠表示,校方在教學上,除了讓護生在護理
技術層面學得紮實,可增強其將來臨床服務品質,從中獲得自我肯定
之外,給予學生尊重生命的觀念,並從幫助病人的角度去面對患者,
也有助於他們在接觸瀕死病人時,以同理心去對待。
此外,護生於臨床實習期間遇到照顧瀕死病患時,臨床指導老師和醫
護人員的指導與支持,亦能協助護生正視自己的死亡態度。
「學死亡」不是一件易事,而人生在不同發展階段,對死亡的概念和
看法,也會隨著年齡、經驗和成熟而有所改變,意義亦不同。
從護生到即將踏入護理界,這群正待放飛的白衣天使,在準備成為優
秀護理人員的考驗中,本身的努力步步可見;而透過校方適當的死亡
教育與院方在護生實習時的臨床指導,希望能幫助他們更順利地了解
、接納自己對死亡的情緒反應,並以正向的死亡態度落實於護理工作
中,進而扮演臨終患者「人生最後旅途的分享者」。
•藍育慧(民八十四),護專學生死亡恐懼、死亡態度及照顧瀕死患
者個人需求與因應行為之探討。護理雜誌,42(1),75∼89。
•藍育慧,死亡教育對改善護專學生死亡恐懼、死亡態度成效之探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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