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慈玫
一個人可以壞到什麼程度,以至於不可原諒?
每天,我們從殺掠事件不斷的新聞報導中,已經逐漸累積一個印象,
那就是這樣的壞人,越來越多了。尤其自白曉燕命案發生以來,整個
社會蒙受巨大的陰影,對生存環境充滿疑懼,彷彿「陳進興」或「像
陳進興那樣的人」會如鬼魅般,在我們四周冷不防冒了出來。
陳進興挾持人質到棄械投降的那一天一夜,全台灣民眾陷入善惡交戰
、社會秩序空前失控的集體迷亂情緒中;我們第一次感覺到,居住在
這塊島嶼上的人,原來關係是這麼緊密,台灣禁不起這樣流竄而警力
竟束手無策的暴力襲擊。
但是,悲哀的是,我們也第一次感覺到,我們之間其實非常疏遠,在
懸宕的情節發展過程中,沒有多少人相信事件會平和落幕。在氣憤、
無奈,以及更多對人性的失望中,許多人抱著冷眼看熱鬧的心態,而
且覺得比看電影還刺激,因為真實的場景延伸到每個家庭中立即播出
。
在現場圍觀的民眾臉上,在窮追猛問的電視記者口中,其實我們看到
的是世紀末有感無情的麻木,重複渲染人們對罪惡的記憶。相對而言
,我們對一念之仁的可能,與人性中為善的本能也急急地摒斥。
所以,當我們意外地聽到陳進興坦承其罪無可赦,不失幾分禮貌地應
答,甚至流露出對家人的柔情時,內心的善惡判斷忽然變得矛盾複雜
起來,但也很快地為自己生出的一點點同情心感到錯愕與不安。
大壞蛋落網後,司法公義得以伸張,為維護治安的善惡分明呼聲在輿
論中高漲,許多人在媒體上大加撻伐,對陳嫌的委曲求全,也為他未
能結束自己、從這個社會中消失,感到憤怒不滿。
陳進興終將一死,然而,我們從他帶給這個社會的創痛中學到什麼?
這個社會的最大危機不是出現或如何殲滅幾個陳進興,而是如何避免
這個過程的發生,如何在一個人於一念之間轉惡的當下,予以扶持引
導趨善。
這是我們共同的習題,每個人都有責任。我們不能只看到別人的惡,
而未見自己也放棄良善潛能的發揮。對周遭的人、所處的社區有所尊
重與關懷,盡己所能地增進社會的福祉,是亟應倡導的群己倫理。
在這方面,我們需要虔誠的信念與祝福,相信人心轉惡趨善的可能,
告別本位的孤島心態。
十七世紀英國詩人兼神學家鄧恩,在所著《緊急情況下的獻身精神》
一書中的一段話,特別發人深省,他說:「任何人都不會是一個自給
自足的孤島,一個個人組成了人類這廣袤的大陸。就有如大海淹沒了
一個岬角,會殃及你的朋友或家人的邸宅那樣,每有一個人死亡都會
影響到我。人類命運休戚與共,因此,永遠不要祈求為他人敲響喪鐘
,要知道,那喪鐘也會為你而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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