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本色

《琉璃世界》

撰文／葉文鶯 如果我們更認識金錢「本色」，是不是 就不至於在金錢的花花世界裡扭曲心性或變臉？ 很多人都希望臉上的皺紋愈少、存款簿裡的數目字卻愈多愈好。常情所在 意的「增損」，往往成了祝福語最好的發揮──不見新年期間，商家店面 處處可見亮晃晃的金元寶，人們見面常互道：「恭喜發財，財源滾滾來！ 」在在道盡世人的發財夢想。 自古被喻為「身外之物」的金錢，不管以貝殼、牛隻、紙鈔、支票、黃金 、證券、信用卡等多樣化的形態出現，所代表的價值卻不曾改變多少；非 但如此，金錢還成了人們眼中「安全」、「快樂」、「操控」「權貴」的 象徵。 童話故事裡常可見到「財富」是如何深刻改變人們的臉孔和心性。它使一 個貧窮乍富的男人贏得美人歸、乞丐成了王子、無知的人享受權力的滋味 、卑微的人獲得他人的尊重……，套句中國俗話，這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 然而，金錢的代價也許是出賣子女、眾叛親離、遠走他鄉、誤入歧途、迷 失自我、喪失健康……高估金錢功能的人夢想著一旦擁有一筆錢，他們就 會更成功、幸福、家庭和樂……事實上金錢也可能讓他們變得什麼都不是 。 金錢背後所牽動的包括人的情緒、幸福、感情、成就、安全感、價值觀、 心靈世界……，難怪人們這麼看重金錢。然而，有人提議：金錢果真如此 影響人們的生活，可見人們還不夠重視金錢──重視它所帶來的影響。 金錢何物 有一天，你去打公用電話，翻遍全身卻發現口袋空空，當時四下無人，即 使你需要的只是區區一塊錢，仍不得不為這小小的「欠缺」而感到金錢為 你做工的益處；或許你曾就著美景當前、心情舒放，而在侍者前來為你服 務時，輕鬆掏出小費，區區小錢卻令你自覺尊貴無比。 由此看來，金錢的價值不在多寡，而見於它被「使用」，以及「如何」被 使用。 星雲法師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擁有很多黃金磚塊，他把這些金塊藏到 地底下，平常去看一看也就歡喜了，這一藏三十年，一直沒有拿出來用過 。 有一天，這些金磚給人偷走了，這人哭得死去活來，旁邊的人知道失竊的 主人從來沒有用過一塊金磚，就告訴他：「你既然沒有用過，那不要緊， 我去拿幾塊磚頭，用紙包起來，藏在同一個地方，你可以常常去看，當作 金磚還藏在那裡，這不是一樣可以歡喜嗎？」 星雲法師說，金錢要「用了」才是自己的，守財奴並不是善於處理金錢的 人。　 把金錢視作佔有其它東西的工具，以為擁有愈多的金錢就愈能擁有更多東 西，事實不然；更可惜的是，有些人疑心他人覬覦錢財，才會藉故親近， 平白失去與他人建立信任和親密的機會，金錢成為隔絕人際關係的磚牆， 損失更大。 擁有金錢並非罪惡，只有在人們擁有金錢又同時心存貪婪，金錢才會帶來 壞處。至於這個身外之物到底有多重要？所謂「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有 人把錢看得比生命重要；所謂「富貴於我如浮雲」，根本無意抓取；又有 「富人一席酒，窮人半年糧」之喻，縱有豪門富貴揮金如土，我們也不訝 異有人這麼說：「只要我不餓肚子，就跟富人一樣富有了！」 「富裕」的定義沒有一定標準，有人認為「感覺夠用，要什麼有什麼就算 生活富裕。」因此，金錢的重要性與實際需求不存在絕對的關係，而是取 決於那顆「心」。若人馳求貪婪，才是造成匱乏的主因。 「地獄是一種禁絕你我獲得所需的狀態，在那裡存在著極端的剝奪，所以 相當貧窮。」人心若只知道巧取豪奪，便無異於生活在地獄。 擁有百萬的迷思 「如果我有一百萬……」不少人想過、回答過這個假設。真正擁有一百萬 時，大部分人所想的是「怎麼用這筆錢？」由於人類的花錢行為常跟「讓 日子過得快樂」的想法連結在一起，何況暫不需要考慮這一百萬元是否得 來不易，所以大部分的錢往往會花在「我」，又或者「我的……」身上， 其中不少樂趣更是為了證明自我形象和社會地位。 在一次猜題得大獎的電視遊戲中，一位女孩無意間猜中十萬元，她激動地 跟台下伙伴喊說：「回去我請客！」當下表現了自己的慷慨，與伙伴分享 她的好運氣。 在我所聽過的「如果我有一百萬」的答案中，不少人也出現類此慷慨作法 ，願意把錢花在別人身上，例如把百萬元中的部分用作捐獻。 有人說：「捐贈金錢到慈善機構會讓你知道在需要之外，還有一種剩餘， 而這便是透過慈善助人所獲得的一種富足。」雖然從意外之財中撥出部分 捐助他人的心態，和以上所言不太相同，但顯而易見的是：有所「施」使 得有所「得」獲致更大的精神滿足與快樂。 且不管許多人的施捨是偶然的、間歇性的，而且比例不高，還是出自一時 慷慨或真心，有所「施」是值得肯定的。明白了這點之後，意外錢地獲得 一百萬元就不是一件「絕對」可以獲得快樂的事，除非能與金錢為善。 佛教的財富觀 佛教的財富觀便是教人「與金錢為善」。 「財富如流水、布施如挖井，井愈深水愈多。」聖嚴法師說，物質的財富 在佛經上被說為「五家共有」：水、火、盜賊、苛政、不肖子孫，所以財 富應善加運用才算是自己的。 聖嚴法師認為居士的理財之道是：以自利利他的存心來賺取應賺的錢，並 做合理的分配，不僅是為個人的物質享受和滿足虛榮而花錢。他說：「人 人應該養成藏富於社會、藏福於眾生的觀念，這是最可靠的儲蓄行為。」 證嚴上人把人分為四種：富中之富、富中之貧、貧中之富、貧中之貧，他 強調布施是「明的出去、暗的進來」，即佛陀所言「入我門者不貧，出我 門者不富」。多造福的人自然「冥冥」之中積聚福德，樂於布施者是精神 上最最富有的人。 至於金錢的分配，印順導師針對佛教的財富觀所提出的理財之道是，將每 年的如法收入作四分支配：一作資用，即生活費用，包括兒女教育費等； 二作積蓄以備不時之需；三作經營，增加資本、財富累積；四是作福。導 師認為，人不能專為自己、為現世，應顧及社會利益及自己後生的福樂， 所以對於社會公益、三寶供養護持，不但是個人積福，也是為人群謀福。 佛教《雜阿含經》裡一句偈語：「一份自食用，二份營生業，餘一份藏密 ，以撫於貧乏。」星雲法師延伸此義指出，十分財富的處理應當「十分之 四經營事業，十分之三家庭生活，十分之二儲蓄應需，十分之一作福功德 。」此外他更指出，佛教所認可的財富還包括身體的健康、生活的如意、 前程的順利、眷屬的平安、合法的錢財、內心的能源等，所以一個人可以 從很多方面感到財富的可貴。 一位企業家說，很多人忙著賺錢，想辦法讓存款簿上的「０」愈來愈多， 但是「健康」就像那簿子上的「１」，如果沒有了健康，再多的「１」與 「０」也沒有用。金錢，只能說是財富的一小部分而已。 真正的「富」人 「我深信用自己的才智，努力工作、賺錢致富是正當的，但要記得慷慨地 跟別人分享，然後恬淡地走開。這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富蘭克林不但認 為，賺錢應取之有道，樂意布施奉獻將令金錢的使用更為恰當。 「所謂布施者，必獲其利益，若為樂故施，後必得安樂。」貧中之富或富 中之富的人，是懂得慷慨與人分享的人，這是他們快樂富足的原因。以慈 濟人為例，家境優渥的慈濟委員靜潔對於「富有」的詮釋是：「富有，並 不是把錢鎖進保險箱裡，而是『富有』愛心，把錢布施出來做善事。」一 顆愛人的心腸勝過金錢的價值。 慈濟榮譽董事高明善在一次慈濟茶會上說：「我感恩曾經傷害過我的人， 要不是有被倒債的經驗，恐怕很難有喜捨之舉。」從被倒債的經驗裡，看 到大筆金錢倏忽來去的道理，所以他選擇布施作為最穩當的儲蓄。 一位照顧戶聽聞慈濟將動員援助國際災區，發放日當天，即自剛領到的生 活補助金中抽出一千元捐作賑災基金；向下的掌心使她成為一位有能力給 予的人。　 罹患小兒麻痹、自小不良於行的劉佩玲，靠著輪椅每日風雨無阻地外出賣 口香糖，從八十一至八十四年間前後捐出相當於十張病床的善款，雖然她 在前年因病往生，可是我們在一個殘障者身上，看見布施的心意遠勝於布 施的能力。 證嚴上人勉人常懷知足感恩，時時自我祝福，這便是帶著富有的「財富意 識」在過生活，如此一來，富者不因多金而精神匱乏、俗氣不堪；平常百 姓亦不做金錢的奴隸、出賣理想，顯得窮酸氣。 法蘭西斯培根有句名言：「不要追尋驕傲的財富，要追求你能公平地獲得 、清醒地利用、愉快地分配、知足地不帶走的財富。」此話含括人們最常 見的金錢運用模式：賺錢、花錢和存錢，或可成為參考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