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 參觀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有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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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布施》 | |||
撰文/賴其萬(美國堪薩斯大學教授) 到慈濟醫學院參觀過的醫界人士,一定都會有如下的感覺: 如果他正在找尋一個讓自己對台灣醫學教育有貢獻的地方, 那麼這個對生命的尊嚴如此注重的環境,將是最理想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過世了,他也會希望能在這裡, 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來培養下一代良醫。 自從去年七月間積極打算回台灣任教後,我便回來看了幾所醫學院,但因 為每所各有千秋,實在很難做決定。 與至友恩主公醫院院長陳榮基提及將再度拜訪慈濟醫學院,以做最後打算 後,他語意深長地告訴我,一定要去參觀解剖學科。那時,我心裡十分納 悶,為什麼他要我一個神經科醫師特別去看解剖學科? 我在國外早已聽說慈濟醫學院是每四個學生就有一具教學大體供實習,這 樣的數據可能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醫學院中最好的比例,因此,很好奇為 什麼慈濟能在台灣如此忌諱死亡的風氣下,比西方國家得到更多捐贈的遺 體。 遺體處理 人性加上高科技 來到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主任曾應龍首先向我解釋慈濟醫學院對遺體的 用心處理。學校對遺體的保存手續是先做一般的防腐處理,將遺體清洗乾 淨後,經由血管灌注化學藥劑到器官組織中,直接以上儀器噴上coconing ,將整個遺體噴灑成有如蠶繭一樣的薄膜,以隔絕空氣防止腐敗。然後, 將遺體放在攝氏十五點六度的儲藏室中保存,等開始上解剖課時,再取出 使用。 想起高中時,曾到國內一所醫學院參觀,見過遺體浸泡在福馬林池中浮腫 的樣子;記得在台大醫學系三年級上「大體解剖學」時,整個實驗室也充 滿著福馬林的味道,不知多少次使我有作嘔的感覺。然而,這次在慈濟醫 學院所看到的是這種高科技的應用,使人在死後仍受到應有的尊重。 更令人感動的是,與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的談話中,得知當年解 剖學科為了採用這種高科技的遺體保存方法,曾到奧勒岡大學醫學院參觀 ,了解在為遺體噴灑化學藥劑時,需將遺體吊在半空中,才能全身均勻噴 灑。 證嚴上人覺得這樣的方式,對遺體不夠尊重,因此請慈濟醫學院在解平剖 學科的噴房裡,特別設計了一種床架,讓遺體在噴灑的過程中可以平躺, 而不用吊在半空中。 遙想當年 忘了遺體也曾是人 曾教授帶我進入解剖實驗室時,裡頭的福馬林味道微乎其微,與我們當年 的學習環境真是大相逕庭。每個解剖台都用不鏽鋼蓋子蓋起來,蓋子上居 然還都貼有一張相片,以及對死者生平的介紹,這又使我感慨萬千!想當 年我們在修大體解剖學時,根本對教學遺體的生平事蹟,一無所知;他們 對我們而言,只是一具學習用的標本。 記得第一次參加醫學院師生一年一度祭拜亡靈的祭禮時,看那些知名教授 向遺靈鞠躬,及聽一位因不幸過世而捐贈遺體的牙醫系學長的父親代表遺 屬講話,才使我猛然意識到,自己過去是不是忘了這些教學遺體,也曾經 與我們一樣是活生生「有」情的人。我默默自問:我當年是否對這些奉獻 遺體來教導我的「人」,給予了適當的尊重? 慈濟醫學院用心良苦地在每個解剖檯旁,放置教學遺體個人生前的照片與 簡傳,這必能深刻地提醒學生,教學遺體是個曾經有過生命的人習,而由 此教育學生尊重教學遺體,並珍惜解剖實習機會,好好努力學習。 自始至終 給予「老師」應有的尊嚴 慈濟醫學院的師生都稱呼教學遺體為「老師」,而慈濟人也稱他們為「大 德」或「捨身菩薩」。學期結束時,每個學生都要寫一封給「老師」的信 ,報告他們在這位老師身上學習的心得;之後,學生將解剖後的遺體一針 一線地縫合,用白布紮實地包裹起來,再為教學遺體穿上潔淨的長衫。 最後,同學在家屬面前親手將「老師」入殮,並放入一封信、一束花。教 學遺體就在學生的感恩、崇敬與祝福中火化。 這種要求學生一針一線地為遺體縫合的訓練,毫無疑問地在學生心理上加 深了對教學遺體及生命的尊重,同時也使他們得到外科縫合手術的良好訓 練。 教學遺體火化以後,骨灰都放入一個以慈濟靜思堂外觀為模型的精製骨灰 罈內,安奉在醫學院解剖學科的大捨堂。當我與曾教授走入時,聽到從念 佛機傳出的肅穆佛號聲,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心裡不自覺地想到,來這裡參觀過的醫界人士,一定都會有如下的感覺: 如果他正在找尋一個讓自己對台灣醫學教育有貢獻的地方,那麼這個對生 命的尊嚴如此注重的環境,將是最理想的地方;如果有一天過世了,他也 會希望能在這裡,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來培養下一代良醫。 我站在大捨堂裡,在佛號的朗誦聲中,不覺流下淚來。毫無疑問地,慈 濟將是我往後生命,甚至是我百年之後,從事醫學教育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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