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的距離 | |||
《五月特輯》 | |||
◎撰文/愚夫 什麼是孝順的最好距離? 是寸步不離地承歡膝下? 還是模糊空間界線,但求心中零差距? 「我想出家。」 「什麼?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出家怎麼會沒出息?」 「如果你出家,別人會用什麼眼光看我?若人家問起,我怎麼說?」 「這麼說,你是比較在意別人的眼光,而不在乎你兒子的感覺?」 「你說這什麼話……,早知道讓你念那麼多書是用來忤逆我的,當初就不 那麼辛辛苦苦地栽培你了。」 不孝孽子? 一年多前,我初次表白自己有出家打算時,母親的反應一如預料中的激烈 ,只是沒想到她會說我沒出息。我知道那是母親在情急之下,一時反應不 過來的氣話,每回想起那時她臉上隨著血壓升高而不斷抽慉的肌肉和結巴 的語氣,總不禁為她心疼、抱屈:竟生了這麼個孽子! 「知子莫若母」,母親知道我是個下定決心就難再被說服的頑固分子,我 的「出家宣言」對不是佛教徒的她來說,無異於向她宣告斷絕母子關係, 這比割掉她身上的一塊肉還痛。 此後,幾乎有一年的時間,我絕口未提出家的事。 母親和我原本像朋友般無話不談,經過那事件之後,她總試探性地要我離 開目前在佛教團體中的工作,以為只要讓我回南部找個對象結婚,就會改 變心意。 由於母親基於孝順的理由,應允了一樁媒妁之言的婚姻,抱憾了大半輩子 ,因此也不敢強迫持獨身主義的我,步上她始終認定是葬送青春的婚姻之 路。 雖然偶有朋友暗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但我總能面無愧色地告訴 他們:「我還有個弟弟呢!」 不過,有一陣子我倒是很認真地想過自己到底孝不孝? 對於「孝」的深刻記憶是從外公的訃文開始的。當時才國小二年級的我, 看見母親的名字站在「不孝女」三個字下面,心中有些納悶,還好背負「 不孝」罪名的不止母親一人,阿姨、大舅也都名列其中。 長大以後,對這種為了表示「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哀痛而自責的作法雖已 能理解,但總覺得這種表達方式有點作賤自己。因為,印象中外公和母親 有著深厚的情感,為何明明是溫暖的關係,卻要以「不孝」的指責畫下句 點?不知母親可曾竊嘆當初為孝下嫁,卻白耗一場? 懸念與不安的心 求學階段,書本為我建構了更多像「父母在不遠遊」、「承歡膝下」、「 晨昏定省」等有關「孝」的概念,讓在外地念書的我常對母親懸念著一顆 心。那是一種不安,所以我三天兩頭就打電話回家,最後母親說長途電話 貴,叫我沒重要事就別打了。 就業後,瞻望前途的雙眼似乎只能迷戀地注視著夢想,偶爾回家看見日漸 年邁的母親,那種熟悉的不安,又在她那張被歲月刻了愈來愈多痕跡的臉 上浮現。 人對生命的抉擇,常從生活的體驗中比較得來。長年分隔南北兩地,母親 始終站在原點,她的生活單純得幾乎無從體驗,也就無須抉擇;我,在奔 赴明日的路上風塵僕僕,迷失,獨力調整方向,而今,鎖定了一個令母親 百思不解的未來,我想,她大概有種被丟置在五里霧中,倍感孤絕的無助 吧! 不久前,母親興沖沖地打電話告訴我,說我沒有出家的命,因為她專程登 門請教一位在電視上主持相命節目的大師,他鐵口直斷,一口咬定我這輩 子出不了家。我聽後按捺住內心的無奈,笑著對母親說:「妳等著看吧, 看我怎麼來證明他的一派胡言!」 之後,媒體開始喧嘩著老人棄養的問題時,母親打電話來問我,將來她要 是落得像電視上那些老人一般的晚景,怎麼辦?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還俗回去照顧妳。」 「你想,我這麼愛面子的人,會讓自己有那麼一天嗎?我早早就自己了斷 了……。」母親開始在電話一端啜泣。 讓心靈距離縮短 在情感上,母親從未準備好讓所愛的人離去,因為在她學到的所有處理方 法中,都反對在情感上與所愛的人了結。尤其,她常對我們兄弟倆說:「 我一輩子卡在這個失敗的婚姻上,還好有你們兩個……。」 但,我終將為自己的生命抉擇一個最適合的存在。 眼前,我即將辭去工作,回家──為使自己面對自己時能安心,為證明那 位大師的一派胡言,也為了讓母親看到釋放生命中痛苦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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