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葉文鶯
抱著一線希望求助於鄭石岩老師，
「少年維特」的心事也層層解套。
年輕人既然下定決心，不再做一頭掙扎情網的困獸，便試圖專注於一大疊
厚重的書本裏，準備著與他四年所學毫無相關的研究所考試；然而，任他
怎麼努力，眼前一個個白紙黑字，明明寫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卻全看不懂
。
原來，他的心被撕裂得零碎不堪，而坐立難安、度日如年，甚至在好不容
易入睡的夢中一度驚醒。交往兩、三年的女友無故提出分手，這可比研究
所考試更教他缺乏準備。最初，他想過兩種可能：一是盡力挽留，於是天
天到她教書的學校門口等候，可是人家早躲進初春三月的薄霧裏，自另一
個出口無聲無息地走了；而第二個想法是擱置，等考完試再說。
不得已走到第二步，未料高估自己的能力！事實上他徹徹底底無法忘懷這
位女孩，以及分手這件事。虛無感像陣陣高燒，灼熱他的心、蒸發他的理
智，到了失魂落魄、無法思考的地步，於是他告訴自己：今晚無論如何非
要找到一個人談不可。
找誰呢？抽出書架上那本他經常閱讀的《禪．工作與生活》，心想：「或
許可以找鄭石岩老師吧！可是我不是他系上學生且又是晚上，如何聯絡得
上？」抱著一線希望向一○四查詢，想不到這位名人居然有「跡」可尋，
直到聽見話筒那端傳來鄭老師的聲音，他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老師，我是政大的學生，現在遇到一個困擾……」簡述一番之後，鄭老
師知道兩人住處相距不遠，索性建議：「到我家裏來吧！」
鄭老師親自到巷口接他，兩人先在附近公園裏一圈又一圈地步行；年輕人
開始吐露心事，問答之間，鬱結的心事層層解套。半小時後，他們才步入
鄭老師家門。
「人生是這樣的，總是會遇到困難，但還是要走下去。」鄭石岩老師說，
小時候跟隨著祖父到山上揀木柴、溪裏抓魚、田裏做農事，某日，他們必
須渡過一條溪流，祖父告訴他：「過溪的時候，若只注意水流和水面上的
波濤，那麼那隻腳根本不敢踩下去。其實，水流一到平地就不見，水波再
大，終究是水而已，只要不被那些水花給阻礙，一步一腳穩重地走，就能
過河了！」
「你知道了嗎？」
「你可能知道，但是還沒有體會。」鄭老師拿起他的另一本著作，一句一
句地念，年輕人也跟著一句接一句。念完，鄭老師又開口，一逕和緩地說
：「孩子，我知道你平時看佛書，但是恐怕沒有真正的『看見』，又恐怕
你所看到的，也是虛妄。」接著，鄭老師打開《華嚴經》。
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其中一參，是勝熱菩薩要他度兩難，一難是上刀山，接
著躍下熱火海。「如果你要走菩薩道，就要從這一片刀山、火海經過。」
勝熱菩薩說完，善財童子便接受考驗。初時，腳上痛麻、鮮血直流，但是
愈爬愈感到輕鬆，那火海氣焰雖然一觸即產生巨大灼痛，善財童子卻漸感
清涼。
「你現在就好比在上刀山、下火海。報考自己毫無基礎的研究所，不正如
爬一座艱難的刀山，因失戀而痛苦的你不若身陷火海？但是，你的人生要
不要再往下走？如果要的話，那就必須勇敢地去爬、去跳，最後才能體會
出人生的智慧。」
聽到這裏，年輕人發現自己居然笑了起來，彷彿心結打開。不過，鄭老師
慎重地說：「你心裏感覺有點開悟了，但未來仍有許多路要走。」恰若慈
母只能遙想遊子的腳步，於是著眼於臨行密密縫，而老師豈能常跟在學生
身邊？所以鄭老師簡短抄下華嚴經裏勝熱菩薩這段經文，並相贈一本著作
《開心的生活》，懇切地告訴年輕人：「以後有事可以找我，但是師父引
進門，修行在個人。」原本愁眉不展地進入這扇大門，告辭的時候卻如釋
重負。年輕人至今還記得那晚睡得多安穩。次日重回書本，很奇怪地，居
然很容易融會貫通。
年輕人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獲得昇華，鄭老師對他的影響恐怕是更深
遠的。這幾年來始終與鄭老師保持聯絡，他看到自己原本悲觀、陰暗的性
格漸漸樂觀、開朗；而老師更成為良好的媒介，讓對於佛法頗有興趣的他
，重新認識佛法積極、活潑的原貌。
「鄭老師周折於教學、教育行政、演講著述與家庭之間，繁忙中依然散發
優游自在的氣質，即使事情緊急或時間緊迫，也只單純地傳達訊息。我覺
得他就像『菩薩遊戲人間』……」樂於懷想、稱道師表的人，也是一位願
意受教的人，他們無時無處不在觀察、體會、學習師長的風範，在當年那
位年輕人也就是目前服務於慈濟基金會的王運敬，侃侃訴說這段得遇恩師
，走過人生轉捩點時，予人這般體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