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范毓雯
牽著三個衣衫襤褸孩子排隊等候領米的羅西亞，
指著慈濟的蓮花標誌，若有所悟地點頭說：
「原來菩薩也會照顧回教徒……」
有限的米糧雖然難以改善印尼貧民的生活，
至少，讓三餐不繼的人能過個好年！
一月九日清晨六點三十分，一百五十位印尼武裝部隊軍人進入雅加達北區
Dusit
飯店。經歷去年五月開始的一連串暴動後，大批荷槍實彈的軍人一
出現，空氣中的氣息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慈濟預計發放點之一的北加西縣 （Bekasi）卡拉旺市，兩天前傳出警民衝
突，上千暴民攻擊警局、搶劫華人商店。儘管如此，七十八位慈濟志工仍
按原訂計畫出發，前往雅加達省（Jakarta）、北加西縣、丹格朗縣（
Tangerang）、西朗縣（Serang）四區三十一個村落，利用兩天時間發放五
萬份民生物資予貧民。已準備出發前往各村落發放的師兄姊，每組均安排
兩位以上的軍人隨行保護。
帶來希望米糧
行經雅加達的街道，部分大樓、銀行的玻璃窗破碎不堪，顯見暴動劫燒的
痕跡，至今仍未見任何修復，構成一幅特殊市容街景。河流兩側，一邊是
賞心悅目的氣派建築，對岸卻是整排老舊的屋舍；印尼的貧富差距，活生
生印證於眼前。
金融風暴為印尼經濟帶來史無前例的重創，印尼盾對美元的匯率從原本的
兩千三百印尼盾比一美元，最高跌到兩、三萬印尼盾比一美元，企業大量
倒閉、工廠裁員，街上到處是失業的人，加上物價飛漲……至今印尼兩億
兩千萬人口中，貧窮人口已突破一億大關。
一月二十日是回教的新年，但在雅加達看不到一絲喜慶氣氛。慈濟在此際
發給五萬貧民每人白米十公斤、食用油一公斤、糖一公斤，足夠一週的食
糧。數量雖不多，但總能為貧窮人家捉襟見肘的生活，帶來一些希望。
當一輛輛載著物資的貨車開進 Kedaung Kali Angke 村時，數百名光著腳丫
子的乾瘦小孩，興奮地又跳又叫。圍著回教頭巾的三十五歲婦女羅西亞，
牽著三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排隊等候領米，她指著米袋上慈濟的蓮花標誌好
奇地問；志工告訴她這是佛教的「慈悲大愛」時，羅西亞點點頭表示：「
原來菩薩也會照顧回教徒……」
印尼百分之八十以上人民信仰佛教，由於適逢回教齋戒月，為了表達對當
地百姓的尊重，出發前大家已彼此叮嚀要入境隨俗──禁食、禁水。
「E
Bu E Bu ， Ba Ba Ba Ba」發放團總領隊德旻師父以生澀的印尼話向來領糧
的村民說：「很抱歉讓你們等這麼久，祈求阿拉保佑每個人都過得好！」
為拉近彼此的距離，慈濟人以 「 HELLO HELLO
」英文歌及「DI SINI
SENANG（意為「我在這裏快樂」）」印尼歌，帶動現場氣氛；起初，村
民都顯得羞澀靦腆，但和善樂天的笑容始終浮現在臉上。
Auwinah
是位五十二歲的婦人，靜靜地在排隊等候領取物資，三餐不繼的
生活，令她看起來像七十多歲的老婦。 Auwinah說，女兒以編織藤條維生
，每月收入約一百八十萬盧比（約七百多元台幣）；女婿是位清潔工，每
月薪資只有一百七十萬盧比。「我從來沒有一天吃過三餐！」Auwinah
的
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九歲的 Asoda
牽著七歲的妺妹來到發放現場，她們的父親一早就外出工作
，母親在兩個月前剛往生。兩張瘦黑的小臉笑笑地說：「每天吃鹹魚乾、
黃豆餅……，好久沒吃白米飯了。」
貧窮村落裏的印尼人，單純且和善。雅加達西區 Kapuk村村長提醒村民，
「不要被有心人士煽動，儘管生活艱困，也應維持善良的心，如此印尼的
未來才有希望。」
該村現場除有預先安排的當地志工外，不少居民也自願在旁協助發放；他
們有的信仰回教、有的是基督教徒、也有印度教徒。談及來此幫忙的動機
，幾位志工異口同聲地說：「行善是最快樂的事！」
村民回以合十感恩
離雅加達約兩小時車程的 Pontang
村位於西朗縣內，隨著映入眼簾的盡是
紅瓦磚房匍匐於下的景象，高樓大廈顯得鶴立雞群與不協調。眨眼間就已
不見任何高聳的建築，窗外已是如台灣嘉南平原一片綠油無際的稻田，僅
容兩輛車子錯身而過的道路愈加顛簸搖晃。
伴隨著道路直驅向前的是一條黃滾滾的河川，沿路上卻見著許多村民在河
邊洗澡、洗衣服和釣魚。車速突然減緩，原來正經過人聲鼎沸的市集，狹
窄的道路，此時更是擠滿了席地販售蕃薯、玉米、椰子、花生等的攤販，
以及載客的人力車與一輛輛塞滿了人的小巴士。
突然憶起印尼慈濟人李淑娟的一段描述，「當我們第一次至一間村落小學
，與當地村民溝通肺結核義診事項，教室外擠滿了圍觀的村民，此起彼落
的咳嗽聲，實在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傳染。」但印尼慈濟人仍毅然投入
居印尼第二大死因的肺結核義診工作，並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癒率，
那分為善初衷令人敬佩。
車子終於停駛於Pontang村，村民早已在豔陽下等待多時。 Sete
、 Loseta
、 Raneis 三人來自另一村落 Tirtayasa，發放前兩天得知可領取物資的消息
，讓她們徹夜難眠，一早即相偕走了一小時的路程來到此地。Sete
的左眼
被尖銳物刺傷，由於沒錢治療，只能任其失去光明，嚴重影響到她捕魚的
工作。
發放隊伍在緩慢的步伐中前進，村民渴望而急切的神情，終究在物資領取
後展露笑顏。
戴著一頂藍帽子的 Abo Sofyan，大約十來歲出頭，始終站在領取物資處，
他同一旁許多沒有物資請領單（coupon）的村民一樣，耐心等候發放完是
否還有剩餘的米糧可領取。
此時，一位年事已高、不良於行的老婆婆正要領取物資，十公斤的白米並
非她年邁已衰的體力所能負荷，Abo Sofyan
突然一個箭步如飛，走向老婆
婆身邊幫忙捧起了整袋物資。看在一旁早已滿頭大汗、氣力殆盡的發放人
員眼中，甚是歡喜！
當發放結束準備離開時，村民們或以回教最虔誠的祝福方式──握手、吻
手與慈濟人道別，或道聲「得立馬卡系（印尼話「謝謝」之意）」，並合
十表示感謝。
和平，在不遠方
一九九四年，因豪雨水患、地震海嘯等災難，開啟了慈濟在印尼的慈善工
作；九五年，慈濟印尼聯絡處和當格朗縣衛生局合作，長期提供治療藥品
及營養品給肺結核病患；九七年，與西朗縣衛生局合作，下鄉進行巡迴義
診；九八年底，致贈三萬八千六百五十份米糧慰勞暴動後長期維持社會秩
序的軍警……
五年來，慈濟人在印尼一點一滴的用心付出，也許暫時改變不了錯綜複雜
的印華關係，但一幕幕軍警與村民、印尼人與華人互動的畫面，卻深深留
在許多人的心中，我想，此地人們和平共處的契機仍是指日可待的。
此次發放除有印尼、台灣、馬來西亞、澳洲、美國等七十八位慈濟人外，
當地金光集團、波羅蜜基金會也有三百多位志工投入發放的前置、後置作
業──自去年十月開始，即緊鑼密鼓地與當地政府官員進行協商、確認發
放名單、籌措物資、調派人力等相關事宜。
大力協助此次發放的印尼最大華商金光集團 （SINAR MAS GROUP），少
東黃榮年與父親黃奕聰，去年五月前往台灣參與慈濟企業家尋根之旅，來
到花蓮，而有機會了解到證嚴上人的慈悲濟世理念。當時黃奕聰老先生提
到印尼因遭受金融風暴，致使窮苦百姓生活水深火熱，上人即舉海外慈濟
人為例，鼓勵他要「取之當地，回饋當地」。
經由半年來的努力奔走，如今眼見來自世界各地的慈濟志工至印尼協助發
放，黃奕聰老先生掩藏不住內心的激動，早已眼眶泛紅。「大家付出愛心
，印尼就不會有今天的印華問題了。」
「他們不是排華，只是太窮了！」在印尼土生土長的黃榮年眼中，大多數
印尼人是相當純真善良，但金融風暴的效應在印尼影響甚劇，全國半數人
口淪為貧民，而華人的經濟能力多數在中上、商店也多為華人所經營，當
印尼人面臨景氣低迷及窘困的生活時，其騷動不安的情緒就易在有心人士
的煽動下蔓延開來，有物資可搶奪的店面成為顗覦的目標，燒搶掠奪的暴
行就如野火燎原般不可收拾。
「回饋」必是化解印、華人間貧富差距的有效途徑，黃榮年認為，在此非
常時期，藉由慈善活動的進行，有經濟能力的華人以感同身受的心，主動
關懷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才能促成印華人之間和平相處。
元月份的大型發放，經費與大部分人力，可說完全是「取之當地，用之當
地」。金光集團早在三個月前即召集當地企業家舉辦募款茶會，一個月前
為金光集團三百多位員工進行志工培訓講習；像村民手裏拿的物資請領單
，即是由這些志工挨家挨戶分送。
金光集團採購組經理 Karyadi
是印尼人，他是透過志工講習，才更明白慈
濟的用心和理念，「了解了，就不致把慈濟招牌給砸了」。
負責物資請領單的金光集團人力資源處主管Titik表示，「透過逐戶的分發
，我們多了與村民交談拜訪的機會，也才了解到村民三餐不繼、居家簡陋
的處境。原來我們印尼有這麼多的窮人！」
同是金光集團的主管，也是土生土長的印尼人 Rusham Honein，負責發放
物資的包裝運送，為了此次發放他已三天三夜沒有闔眼，每個發放定點的
物資皆需在清晨七時前到達發放現場，於是運送物資的志工必須在天色未
亮前出發前往發放地點。
愈到發放時間，Rusham Honein
的心情可說是愈加緊繃。「我非常擔心物
資在運送途中被搶、或不能按期到達發放現場。」難掩疲憊的神情中，卻
因付出而綻露欣然。
接觸慈濟雖只有半年，黃榮年在許下在印尼長期號召濟貧的心願，「愛是
最偉大的力量」已深植於他的心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