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慈玫
接受所有的因緣，
才能在不定的生活旅途中，
不停地轉彎，看見柳暗花明後美好的那一村。
窗外鳥聲吱啾，遠山近樹一派春天的清明，我正沈浸在此良辰美景中看書
，水電師傅卻扛著木梯子走進來，一週前就請他過來加裝天花板的燈，今
天總算來了。可是來得不巧，我覺得有點掃興，怎不乘我不在的時候來呢
？
我繼續捧著書站在窗邊，偶爾抬頭看看他熟練的身手，很快地移動一片輕
鋼架，拉出上頭的電線，準備接到另一片加裝的電燈上。在他用膠帶包住
保險絲時，啪的一聲爆出火花，然後燈熄了。「斷電了！」他自言自語，
又像是說給我聽。
接著我聽到「嘶」的聲音，持續但堅定地從輕鋼架上方傳來，師傅沈默地
聽了半晌，猜不出發生什麼事，我則開始有些緊張，幻想那上頭橫陳的電
線已開始走火，很快就會蔓延開來。
※
我走到門口，希望聽到的聲音來自外頭。「啊！漏水了！」師傅叫了一聲
。哪裏？他指給我看，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只見那靠牆天花板高的書架
，有小水柱傾洩而下，而水滴早已像溜滑梯似地，自書架上沿成串滴落，
一格都不放過。每一格的外緣開始積水，成排的書迅速以哀兵姿態被攻城
略地。
我起先手忙腳亂地拿一疊擦手紙，意圖撲滅泛濫的災情，可是根本來不及
，那水幾乎已成珠簾瀑布，而我則必須快速地將手穿過瀑布，搶救已被浸
濕的書，水一面濺到我的髮上、身上，其狼狽可想而知。
我一面搬書一面笑，感覺十分荒謬，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裝個電燈就會漏
水？一定是剛才那個火花打到水管，水管才破裂的。我笑著怪師傅：「都
是你！」他正色道：「水和電系統是不一樣的。」他也不明白為何水管會
這時破了。
總務處的同事趕來幫忙，切掉這一樓的水源開關，清理汪了一地的水。大
家還是不了解為何水管會發生問題，師傅首先提出令人振奮的結論說：「
加在（幸好）是人在這裏，那嘸（要不然）就淹大水嘍！」
說得也是，如果是在下班後的週末或晚上發生，那泡湯的書豈只這些？恐
怕許多將字跡湮滅，回天乏術了。其實，這個一週光顧三天的研究室，在
無人的時候發生這種情況的機率還是很大。
我謝謝師傅選這個時候來，他一手扛著梯子，另一隻手擺擺說：「是你選
的，是你要裝電燈。都好（剛好）我今天來，是大家配合的。」這位五十
開外的師傅，答話有人情練達的輕鬆。
※
一位同事走過門口，彎進來看七橫八豎躺在桌椅上的書，翻了翻其中一本
，像挖到寶一樣地說要借去影印。
我也乘這個機會，檢視有哪些被遺忘的書籍、文章，意外地發現有些著作
值得我目前參考，不免生出「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喜悅。而那一疊一疊的
會議論文，原已覆上一層薄薄的灰塵，我一直拖延著未整理，這時不得不
順勢動手，決定去留。
想不到原以為可以安靜看書的早上，發生這般戲劇性的轉折，光景全變。
儘管滿室凌亂，我心存感謝。是何等機緣，使水管隱藏的問題「及時」發
生，且災害被減至最低。
又是何等機緣，使我在匆忙來去的腳程中停步，審視走過的歷史，那以不
同層次變黃的書，不只記錄別人的心路，也附加我穿越不同時空留下的痕
跡，鼓舞我來日生之勇氣與力量。
啊！因緣巧合，接受所有的因緣，我們才能在不定的生活旅途中，不停地
轉彎，看見柳暗花明後美好的那一村，覺得周遭充滿機趣，而不是處處見
障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