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田家的流浪雞
撰文、攝影‧吳惠珍
岩田阿嬤家的流浪雞POPO和GOGO,像是報恩似的,天天下蛋;
阿嬤自己留下一顆,另一顆鄭重地送給了我……
大津町綜合體育館內,一整片臨時臥鋪;每位避難者僅能擁有的空間,略比一疊榻榻米大,除了走路的小通道外,鋪鋪相連,鋪滿整個地板。
在靠近樓梯的一個小角落,幾位年長者低聲交談,整理著臥鋪,岩田幸子阿嬤就睡在這裏。岩田阿嬤來自南阿蘇村立野區,她說:「立野區在此避難的人,只剩我一個了。原本同村的人也在這裏,但餘震將體育館的一處天花板震壞掉下來,為了安全,他們就跟其他區域的人遷移到另一處避難去了。」
避難空間有限,兒子與媳婦體恤阿嬤,讓她留在體育館內,「他們說,這樣才能睡得好。」兒子與媳婦帶著一隻狗住在車上,岩田阿嬤每日會去替換媳婦,讓她入內盥洗,阿嬤也會帶狗散散步。
漸漸與阿嬤熟悉後,有次她突然問我:「今天的料理是什麼?大家都想知道耶。」見有人發聲提問,阿嬤們充滿好奇的臉龐齊聚。
「ひみつ(秘密)!」賣個關子,我回答。
「ひみつね(秘密啊)……」一串笑聲霎時回應了我。
就這樣跟阿嬤們的「秘密遊戲」持續著。有天再次被問時,還來不及回應,阿嬤們異口同聲說:「ひみつ!」讓我笑岔,尷尬萬分。
志工們現煮的料理,據說第一天就打響名聲了;岩田阿嬤還說:「每天這一餐熱騰騰的食物,是大家期待的事;而你們煮的味道,風評很好喔!」
到了第八天,在體育館前巧遇岩田阿嬤,她說想透透氣,於是我們聊聊天;正當我專心地傾聽她分享地震來時的心情,她突然說:「我進去拿個東西,馬上就來。」不久她出來,手上多了一個塑膠袋,從袋子裏拿出一顆雞蛋遞給我說:「你們大老遠跑來,對我們那麼好,我身上只有這顆家裏的雞生的蛋,請收下,算是一點點的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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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田阿嬤住在避難所,災後難得返家,一踏進庭院就趕緊照顧兩隻母雞。 |
原來,在地震前一個月,阿嬤的家突然來了一隻迷路的雞,有著茶色羽毛,隔天又見一隻白色的雞來到。兩隻雞就在廚房門邊依偎著,兒子見牠們可愛,拿了食物與水餵食。
可能是漸漸習慣了環境,在地震前一星期,兩隻雞開始下蛋;當地震發生,大家緊急逃難,卻來不及將牠們一起帶走,成了他們唯一的牽掛。
之後,阿嬤的兒子回家探望,見牠們還活著,非常高興,於是每天找時間回去餵食,而牠們的回饋就是每天生一顆蛋,媳婦把蛋煮好帶來給阿嬤。「既然決定要養,就要負責到底,牠們也是一條生命,不能因為是動物而不貴重。」岩田阿嬤鄭重地說著。
隔天,岩田阿嬤帶著我們回她在南阿蘇立野區的家。地震過後第九天,這是她第二次返家;從外表看不太出來房子損害的程度,但已被貼上「要注意」的黃單,而依然尚未供水。
岩田阿嬤才剛踏進門,就忙著把雞放出散步,然後清掃環境。阿嬤笑著說:「兩隻雞不知跟兒子結了什麼緣,會靠在他身旁,讓他撫摸;他很高興地為雞取名字,茶色的叫做POPO醬,白色的叫GOGO醬。」
南阿蘇立野區距離大津町約十至十五分鐘車程,據岩田阿嬤說,四月十四日晚間第一次地震時,附近的房屋就嚴重受損;兩天後的「主震」,山崩伴隨土石流,在半山腰的房屋遭掩埋,有兩人往生。
阿嬤家附近,電線桿彎曲變形,整排房屋傾倒,已經被評估為危樓,不能居住,但還是有居民返家拿東西。阿嬤的媳婦指著不遠處一棟傾斜的房子告訴我們,這戶住了一對母女與一隻狗,地震時房子倒塌,只救出女兒。她叮嚀著我們拍攝街景時,千萬注意安全,一個餘震都有可能山崩或房子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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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岩田阿嬤誠摯的臉龐,與突然而來的禮物,正當不知該如何表達時,阿嬤接著說:「雞蛋只有兩顆,早上我吃了一顆,這顆就請收下;對你們其他的人很抱歉,無法分給他們,除非我們家的雞下很多蛋……」
我鄭重地收下這顆雞蛋,也把雞蛋阿嬤的故事「分」享給所有的人,包括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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