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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溫情畫出圓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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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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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年輕時飽受中日戰爭之苦,為避戰火而終年顛沛流離,
中年又歷經大陸數次政治運動鬥爭的人來講,
心靈所受的創傷,實難言喻;
也許經歷過太多動盪飄搖的日子,我早已為自己築起一道保護的藩籬。
本以為這輩子已不受溫情主義所束縛,
然而來到慈濟以後,我的心開始溶化。
一年來,在慈濟愛的教育下,不吃藥、不打針、不動手術,
雖然沒有把心病全部醫好,但至少心靈淨化不少,也健康了許多。
我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在這七十五年的歲月裡,我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
方式有什麼不好,也從來沒有反省過。
去年我以探親的名義,從大陸申請到美國探視兒子。因為兒子工作的關係
(編案:美國「慈濟世界」月刊主編),這一年來我常到分會靜思堂擔任
志工,從折疊慈濟道侶、包裹發放物及救濟品,到協助「慈濟世界」刊物
校稿等,我慢慢接觸、了解慈濟這個團體,也開始思惟長久以來的生活方
式,幡然驚覺:原來我這一生的歲月,竟因自己一念不解的「心」,而桎
梏於無形的枷鎖裡。
在慈濟這一年來,令我收穫頗豐,我覺得慈濟就像是證嚴法師所創辦的一
所大醫院,為芸芸眾生醫治心病,而我就是一個「重病」患者,在我身上
可說是各種心病都有。
◆以「我」為中心的「圓」
還未來慈濟以前,對佛教我一直有一種不正確的認識,我認為,那是當一
個人在事業上或感情上受了挫折失敗、萬念俱灰時,「看破紅塵」才會到
深山古寺,對著青燈古剎鐘聲,過著寂寞孤獨的修行生活,亦即是一種逃
避現實,求自我解脫的消極方式;但是,當我來到慈濟,看到大家的所做
所為以及接觸這麼多的慈濟人,我才知道全然不是我想的那樣。
一年來,從慈濟美國分會所從事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個案,諸如召募骨髓移
植基金、南加州大火慰問災民,甚至國際賑災如大陸、外蒙、衣索匹亞救
援等,這些若非有愛心,是很難做到的。慈濟人只有付出不求回報的「慈
濟精神」,讓我對佛教原有的認識改觀;同時也反觀自照,乃覺汗顏──
原來我的心靈生活空間竟是如些的狹隘。
過去,我總是以「自我」為圓心,以家裡的人為半徑,將全副精力繫於家
庭中,希望能將家庭搞好,畫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圓。然而,畫來畫去,我
就這樣畫了一輩子的圓,如今捫心自問:圓究竟畫好了沒有?沒有。家搞
好了沒?也沒有。而我卻花了一輩子的歲月,掙脫不出設限的枷鎖,在圓
圈裡翻滾。
長久以來,一直苦惱著我的就是「婆媳問題」。我的大兒子和兒媳婦以前
是大學裡同屆的學生,兒子讀數學系,兒媳婦讀的是中文系。當他們論及
婚嫁時,我直覺的不喜歡兒媳婦,便對兒子說:「你們兩個專業不同,愛
好不同,沒有共同專業語言,你們結合後會幸福嗎?」
大兒子是個很孝順的孩子,既然知道母親不喜歡,便決心要和他的女朋友
分手,他曾寫一封信向他同班的一位男同學訴苦,那位同學後來把信寄給
我看,至今我仍記得裡面幾句很感人的話:「在媽媽和她之間,我只能選
擇一個,最後我選擇了媽媽,因為我覺得我愛媽媽超過愛她,況且媽媽千
辛萬苦把我扶養長大,我不能沒有媽媽。」
當時我看了以後,哭了一場,頗覺窩心,兒子對我百依百順,願意聽從我
的話,和女朋友分手了,我總算沒有白疼他。
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知他們畢業後同時被分配到新疆,情勢有所改變
,兒子的想法也變了,他來了封信告訴我:
「媽媽,您認為專業不同結合後不會幸福,但是我覺得問題並不大,因為
專業不同正可以起互補作用,我欠缺的她可以彌補我,她所欠缺的我也正
可以補足她,這樣我們不正可以互相成長嗎?所以我覺得沒有問題。假如
您同意的話,我們決定在新疆結婚。」
我能不同意嗎?新疆遠在千里之遙,鞭長莫及,我即使要管又怎管得著!
眼看大局已定,不答應也得答應呀!於是只得和先生寫了一封信去祝賀他
們,婆媳之間不和的種子也因此悄悄埋下。
◆婆媳相敬如「冰」十九載
後來兒、媳從新疆調回來後,我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想想,兒媳婦會滿
意我嗎?她會不恨我嗎?因為我曾經想要拆散他們呀!我們彼此均受過高
等教育(我本是教師,執教已幾十年),當然不會正面起衝突、吵吵鬧鬧
的,但是都耿耿於懷,將所有不滿暗藏於胸。
記得慈濟證嚴法師曾說過:「缺口的杯子不要看它的缺口,它還是完整的
。」然而,當時我的覺悟程度還不夠,我就是看到了那個缺口,而我從媳
婦的眼神中,也可看出她的不滿。家,沒有溫馨之感,卻瀰漫一股怨恨之
氣,深藏於心的怨恨。
我們婆媳就這樣相敬如「冰」的過了十九年歲月,孫子今年也已十八歲,
將進入大學就讀;而這個苦惱著我們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表面上平靜,鄰
居也看不出我們婆媳關係不好,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把缺少的「東西」帶回家
在慈濟的這一年來,經過慈濟人的教育和洗滌,我才恍然驚覺:原來問題
出在我的身上!我從來就沒有意識到自己胸襟狹窄,還怨兒子變了心,造
成今天這種局面。如今既然自我醒悟,我想我還來得及做一些補償吧!過
不久我即將整裝回大陸,這一次回去後,我決定重新開始,把缺少的東西
帶回去。缺少什麼呢?我和兒媳婦之間缺少了「愛」,更缺少了一分「包
容心」,我要把在慈濟所得到的愛和包容心帶回去,希望在我有生之年,
能將婆媳之間的心結打開。
其實除了婆媳問題外,我和先生之間也存在一些問題,如今想來,很多問
題都是由我引起的。我先生本是一介書生,講得直接一點,他是除了書本
之外,什麼都看不到的典型「書呆子」。或許有人會好奇的問:那你當初
為何要和一個書呆子結婚?當初我們的婚姻並非經過父母之命、媒約之言
,而是彼此相戀結會。我是因為敬慕他的學術涵養而嫁給他,照理說婚姻
應該很幸福,但事實上還是有摩擦。
◆拿著尺量周圍的人
我生來就不是個溫柔賢慧的妻子,相反地卻有著倔強叛逆的性格。有一天
我告訴先生:「為什麼孩子都必須從夫姓呢?是誰規定的!不是講求男女
平等嗎?」先生靜靜聽完我的話後,只是笑笑地說:「沒有人規定孩子必
須從夫姓,姓只不過是一個代表符號,妳想要他姓什麼就姓什麼吧!」先
生姓陳,而我姓潘,所以我決定讓我的孩子都從我的姓。
有一次我又對他說:「和你生活了幾十年,你連我的生日都不知道,未免
太差勁了。」在我看來,他是個全然鑽研於書堆裡而完全不懂生活情趣的
人,沒想到他竟然回答我:「你責備我的,不知叫我如何回答你──因為
我又不你的媽媽,怎麼會知道你的生日?」我氣得火冒三丈,馬上反駁道
:「那我是你的媽媽嗎?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生日呢?」先生無言以對,
便默不吭聲;而我仍不斷發牢騷,感慨為何會嫁給這樣的木頭人。
諸如此類生活中一些不愉快的事,無非是一些微不足道、非原則性的小事
,卻被我搞得家庭烏煙瘴氣的。
證嚴法師曾說過:「凡夫眼界短視,習慣拿著手中一把尺,精確、分毫不
差的度量別人的缺陷,卻從來量不到自己。」很不幸的,我就是那個凡夫
,習慣拿尺量別人,卻從來沒有量過自己的缺點。過去假如我不苛求一些
小事,那麼和先生之間的爭議也不復存在,家也不就不會那麼冰冷了嗎?
如今先生已往生九年了,再多的悔恨、遺憾,也追不回來;但是還來得及
做的是我和媳婦之間的關係,可以想辦法改善,別讓自己再帶著悔恨與遺
憾終此一生。
◆滿載而歸慈濟行
中國有句諺語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我不只是「千
里」而是「萬里」──遠從大陸來到美國探親。我已到了即將要走到人生
終點站的年紀,還能夠來到異國他鄉與慈濟人相識,實屬欣悅,更覺相見
恨晚。這趟我可說是滿載而歸──滿載了愛心、友情和知識,真是不虛此
行,在我的生命史上,佔了頗重要的一頁;我決定將在慈濟所得到的寶貴
東西帶回上海,和我的親朋好友分享,等到慈濟在大陸成立分會那一天,
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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