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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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與入化
◎林清玄
生活裡偶爾會有出神忘我的境界,
若能化入「無我」與「慈悲」,生活的修行,無所不在的。




看冬季奧運會的花式滑冰,常常使我為之震動。

那些選手,不分男女、不論國籍,個個都是如此美麗、優雅,他們完全由
曲線而組成的運動,使人有一種圓滿的感覺。我常想,這種圓滿的感覺,
不知道是多少汗水累積而成的。

除了圓滿的曲線滑行,最撼人的是跳躍,騰起在空中迅速轉三圈,精確無
比的落地,臉上還帶著笑容。這使我想起奧運的十公尺高台跳水,正面旋
轉三周,側體旋轉兩周半,筆直入水,只濺起些微的浪花。

偉大的運動員在追求巔峰時的精進力,以及比賽時專注的禪定力,失敗時
的忍辱力,脫穎而出時的智慧力,是令人讚嘆的,恐怕在精進、禪定、忍
辱、智慧的修持上,並不遜於禪師。

反過來說,修行者也應該有運動員的精神,不斷追求靈性的巔峰,永遠與
自己的負面意識比賽,突破成敗的分別,開展智慧與觀點。

運動員與修行者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在「無我」與「慈悲」吧!運動員是
出神,修行者是入化。

那麼我們可以大膽推論,一個偉大的運動員如果轉化了自我與悲心,開悟
實在是舉重若輕的事。

世間的一切行業不也是這樣嗎?

我們在自已的生活裡,偶而會有出神忘我的境界,若能化入「無我」與「
慈悲」,生活的修行是無所不在的。



詩與師

生命的每一個界面,生活的每一種轉變,
如果是不斷提昇了心靈,就是在邁入禪道。



讀《指月錄》或其它的禪宗典籍,裡面常有公案與故事。

其中最令我好奇的是,幾乎所有的禪師開悟時都喜歡寫詩,有的還寫很多
詩。這就奇怪了,號稱不立文字的禪宗祖師,為什麼這樣愛寫詩呢?

讀《全唐詩》或者其它的詩集,也有一個有趣的觀點,凡是寫詩寫到極高
的境界,都會有禪意與禪趣,像陶淵明、王維、李白、白居易、蘇東坡等
等,都有許多充滿禪味的作品,甚至被禪師拿來引為開悟的境界。

這是多麼有趣的觀點,到底是禪師開悟時寫的詩高呢?還是詩人臻至禪境
時寫的詩高呢?

兩者不一定要比高,但兩者一定是相通的。

我深信寫詩是一種心靈的提昇,修行也是心靈的提昇,並沒有什麼區隔,
一個詩人寫到進無可進,往往就入了禪境;而一個禪師在悟道時,往往是
充滿感受與詩情的。

詩人因出神而入化。

禪師因入化而出神。

不只是詩吧!生命的每一個界面、生活的每一種轉變,如果是不斷提升了
心靈,就是在邁入禪道。

這也是為什麼禪宗的故事與公案裡,禪師都是在行動中、生活裡開悟,很
少很少坐在蒲團上開悟的原因吧!

禪師不必學作詩,自會有美感。

詩人也不一定學禪,自會有境界。

但是在很多境界的地方,能互相流動、互相照亮,到那時,「詩」與「師
」又有什麼分別呢?




大佛的避雷針

把蓋巨大佛像的金錢用來救濟那些在苦難、病痛與貧窮中掙扎的眾生,
一定比在佛頭上裝置避雷針要貼近佛陀的心吧!



春節的時候,我到南部鄉下幾個寺廟去參訪,發現台灣的大佛愈來愈多,
高達十幾層樓的佛像到處都是。

有一天,我帶孩子去參觀一個新落成的大佛,有一百多公尺高。

孩子說:「爸爸,大佛的頭上為什麼要裝避雷針呢?」

我說:「因為怕被雷打中呀!」

孩子說:「在天上是不是雷公最大?不然,佛為什麼會怕被雷打中呢?」

從那一次以後,我特別注意到所有的大佛頭上都有一支避雷針,這真是有
趣的發現。

我們在拜的佛像、祈求保佑我們平安的佛像,自己也得提防被雷打中哩!

可見,佛像不是佛,有佛的心才是佛。

佛像不是萬能的,所以佛像需要避雷針。

人生是苦難的,所以很多人把佛像當成避雷針。

佛像不要蓋那麼巨大,佛頭上就不需要避雷針了。

人心不要那麼貪婪與高傲,人生中就不需要避雷針了。

而花那麼大筆的金錢來蓋巨大卻粗糙的佛像,那又何必呢?

我在想,如果把蓋巨大佛像的金錢用來救濟那些在苦難、病痛、與貧窮中
掙扎的眾生,一定比在佛頭上裝置避雷針要貼近佛陀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