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冶煉！

◎黃明月口述／小文撰文

上人嘗言：娑婆世界即是「堪忍世界」，也就是要堪得起磨鍊， 尤其當逆境來臨時，要能夠忍，以智慧和毅力去克服層層困境， 才能自在地生存，化無常的猛火為清境的紅蓮。 病房中時時刻刻都有許多「菩薩示現」，以各種方式教育我們、啟發我們 ……。 〈之一〉患骨癌的青年 他是一位十八歲的男孩，一隻腳已鋸斷了，褲管打個結，頭上戴著一頂帽 子，面貌長得很清秀，在佛堂團康時，我看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大家都聽 得很歡喜，只有他沒有笑容，我特意走上前去，他對我笑一笑。 活動結束後，我關心地問他：「你住那？」他說：「就住這裡！」當時我 們站的位置是二六東病房區。住在二六東病人有三種：癌症病人、洗腎病 人，另一種是心臟病患。我看他的樣子不太像是洗腎病人，也不可能是心 臟病，難道他是…… 我婉轉問他：「你為什麼住在這裡？」他毫不猶豫地說：「我患了骨癌。 」我說：「截肢後習慣嗎？」他平靜地回答：「還好啦！」「得病多久了 ？」他說：「去年五月份時，腳突然長了一個包，醫生檢查後說是骨癌， 接著就轉到台大做特殊治療，現在又回慈院做化療，從今天開始要做一個 月。」 經由閒聊，我多少了解一些他的家庭背景。他爸爸已經往生了，家裡有三 個兄弟姊妹，他排行第二，姊姊讀慈濟護專，媽媽打零工。「你們生活還 過的去嗎？」我有點擔心的問他。他說：「還可以啦！因為有自己的房子 。」 我要繼續奮戰下去 談話時，他不時露出笑容，我說：「你好像對自己的未來不很擔心？」他 說：「剛開始會，不過那段路終究已經走過來了。」 他回憶當初知道必須截肢時，「我曾傷心地哭啊！叫啊！但是，後來想想 ，哭叫又於事無補，這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既然遇到就認了吧！如今 我對兩件事已經認命；一樣是我的病，另一樣是截肢的事實。」 我問他：「你對未來有什麼計劃？」他說：「我以前是唸高中，目標是準 備考大學或專科學校，畢業之後找一份好工作；現在變成這樣，只好改學 一技之長了。」「我現在的目標是先把身體的狀況控制好，再好好用功學 技術。除了生病、截肢我無法控制外，其他的事我相信可以做得到！」可 見他是個很有上進心的青年。 「這段心路歷程，你是怎麼走過來的？為什麼面對病魔你還能笑得這麼開 懷？」他說：「剛開始我也無法接受，哭了很久，一直到住院治療時，我 才發覺可憐的人不只我一個，還有人比我更慘！我十八歲得骨癌，可是， 在醫院裡看到很小的嬰兒，或者才幾歲的小朋友，他們同樣生病了。截肢 後我去做復健，在復健室我看到很多脊椎損傷者，有些全身動彈不得，只 能躺在病床上；而我只是截掉一支腳而已，還有其他部位可活動啊！所以 整個心境就開朗了。我覺得自己並不可憐，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我要勇敢 的繼續奮戰下去！」 我聽了很感動，稱讚他說：「你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有無法接受自己病況 的人，你願不願意去鼓勵他們？」他歡喜地說：「願意，只要我做得到， 我都願意。」 經過一段時日，他終於熬過那段接受鈷六十照射而疼痛的日子，每次見到 他時，總感覺他整個人煥發出充沛的生命力！ 〈之二〉車禍截肢的高中生 「小明」，是個很英俊優秀的高中生，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體重八十多 公斤，成績很好，又是運動健將。去年六月即將聯考前，騎機車不幸被砂 石車撞了，造成他右腳和脊椎、下身嚴重受傷，也撞碎了他原本對前程的 無限憧憬！ 後來他右腳肌肉全部壞死，為了搶救生命，不得不鋸掉，醫生一次又一次 的為他開刀、補皮……，他說這幾個月來承受的劇痛煎熬實在難以形容， 就像有人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打全身，尤其是換藥的時候，看他呈現出的痛 苦，就像是「慈悲三昧水懺」所描述的「形骸破碎」般的苦刑！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小明」的父母為了照顧他也備嘗辛苦，媽媽不知 為他留了多少眼淚，而「小明」也曾極度沮喪地哭求道：「讓我死了算了 ！」還好有老師和這麼多志工，不斷地給予他們一家人精神支持。上人很 關心，曾數度去探望他，並鼓勵他：「身病不可怕，重要的是心不要跟著 病了。」「小明」聽了感觸很深，他說：「我會牢牢記住這句話，努力振 作。」 上人也鼓勵「小明」的媽媽：「要保持心理的健康、樂觀，才是對孩子最 好的祝福。你不妨利用在加護病房外守候的時間，和慈青共同投入志工的 行列，將淚水化成助人的力量。」她紅著眼眶一再感謝上人的鼓勵和祝福 。 可喜的是「小明」的情況已經穩定，轉到普通病房；相信經過此番可骨銘 心的坎坷歷鍊，他對生命也會有更深的體會。 〈之三〉燙傷的青年 另外一個個案是小明鄰床的一位少年，才十七歲而已，我去看小明時。看 到他全身縮緊半坐半臥在床上，以為他在睡覺，所以沒有刻意注意他。後 來這孩子坐直了，我看到他整個臉因咬緊牙根而緊繃著，顯現非常痛苦的 樣子。 我關心地問：「你很痛嗎？」他強忍著說：「有一點痛！」我說：「要不 要我幫你按電鈴或叫護士來？」他說：「不用了，我已經叫了。」我看他 痛的發抖，實在於心不忍。從他的袖口看到他的手脫皮紅腫，像是燙傷的 病人，我問他：「你是燙傷的嗎？」他說：「是的！」「怎麼傷成這樣？ 」 他說：「我是學修車的，那天有一部推土機在山上故障了，老闆接到電話 就開車帶我去。正當我準備將推土機開回工廠修理時，在轉彎處車子突然 煞車失靈，衝到溪谷下；我想跳車沒跳好，車子突然翻覆，整個水箱裡沸 騰的滾水全往我身上倒……。」 那箱廢水使他全身百分之五十嚴重燙傷，去年九月初住進加護病房，一個 月後才轉到普通病房。我看沒有人照顧他，便問他，「你的家人呢？」他 說：「他們都在忙。」「家裡還有誰？」他說：「阿公。」「那媽媽呢？ 」他說：「媽媽在我七歲時就死了！」「爸爸呢？」他欲言又止，後來才 小聲的說：「正在服刑。」 我關心地問：「家裡還有誰？」他說：「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們一 個在讀國中，另一個在當學徒。」 我問他：「那你們平常的生活來源靠誰？」他像個大人似地說：「平常就 是我去工作賺錢養家。」我說：「那現在你生病了，家裡的人生活過的去 嗎？」他有點無奈地說：「我想還可以吧！因為弟弟也在賺錢了。」 哥哥像個小大人 這段期間我們常去看「小明」，而同病房那位年輕人還是沒有親人來陪伴 看顧，「小明」很有愛心，常常請媽媽泡牛奶給他喝，「小明」的媽媽說 ；「那個孩子實在很乖、很懂事，因為他燙傷的部位很大，所以不人能躺 下來睡，有時候痛得受不了會哭，哭完後又自己強忍著。他的妹妹有天晚 上來，向他說：『哥哥，老師說明天要繳五千元畢業旅行費。』他說：『 沒有關係，你向我老闆娘拿，不夠我再給你。』真的是一付大家長的樣子 ，我聽了眼淚忍不住就掉下來。」 她又說：「看到這個孩子好心疼，你看我們『小明』，他換藥時喊痛，還 有一隻溫暖的手可以讓他握著；可是那孩子換藥時就只能全身緊縮，獨自 承受一切，要向誰訴說自己的苦楚呢！有一天晚上，他痛得無法入眠，我 去請護士來幫忙，又幫他拿冰枕，他感受到別人對他的關懷，流淚對我說 ：『伯母，謝謝你！』然後又哭了，我也忍不住掉淚。」 為了讓他睡得舒服些，我們冒著風雨買了兩個特大的軟枕送給他。後來「 小明」媽媽告訴我：「有了那兩個大枕頭，那孩子終於可以安穩的睡著了 。」我們聽了也很歡喜，我說：「很感謝你費心關照他。」「小明」的媽 媽說：「這沒什麼，我是跟你們學的，跟志工們比起來，這不算什麼！」 問題少年出於問題家庭？ 看到那燙傷的少年真的很心疼，我想起一個長期關懷的個案就住在他家附 近。探訪時，我順便詢問案家是否知道他們家的情況，案家告訴我：「他 的阿公以前是個土財主，家裡很有錢，後來把土地變賣了，結果被一個女 人騙走了很多錢，此後阿公就變成痴呆了；而他爸爸是因阿公給他很多錢 ，整天遊手好閒、吸食安非他命，這次是因為毒品的關係，才被抓到監獄 ……。」 原來這個燙傷的少年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的！難得的是他還是這麼 懂事，十幾歲就一肩挑起「長兄如父」的責任！誰說問題家庭都會產生問 題少年呢？ 人間苦難何其多！當病人在身心俱病之時，尤其需要有人來關心，希望我 們誠心的鼓勵和關懷，能夠幫助他們早日提起信心和毅力去克服困境；更 希望大家時時記得上人的教誨──一起把無常的猛火化為清淨的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