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

◎邱蘭金口述／陳玉芳撰文

感恩慈濟把愛留在每個角落， 把佛光照在族人的心靈；更感恩師兄姊的扶持與鼓勵， 讓一個破碎的家，還能保住幸福與快樂。 愛情，絢麗而迷人，卻也教人難以捉摸。為了愛，有人神魂顛倒，有人受 盡折磨，有人欲生欲死。執著是苦，情執更苦。 但，仍有人在愛慾洪流中找到一條出路，宣洩那驚人的愛欲狂潮，而走向 更平靜、深沈的生命層次，就像我的故事……。 熱戀之後步向紅毯 十多年前，我從東部一個偏遠的純樸部落，隻身來到這繁華的都市，一心 想賺錢回家孝養年邁的父母，因而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這個霓虹閃爍、 車陣與人潮擾擾的地方。 我在一家理髮落腳，認真工作，眼見夢想逐日成形；更藉同事牽線，結識 了年輕而溫柔的他。初戀的滋味濃列醉人，令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是名水電工，手藝靈巧，全花蓮市有四棟十層樓高的建築，全由他一手 包辦水電纜線的設計、完成。他很有責任感，對人真的很好，尤其是對心 愛的人。記得有次，兩人結伴到天祥遊玩，不幸出了車禍、雙雙受傷，但 他不顧滿身的鮮血，抱起我直奔醫院。那分情執，深深憾動我心。 我是個平凡的女孩，只想擁有平凡溫暖的家。三年後，我倆攜手步向紅毯 的那端，本以為這是幸福的起點，不意卻也是痛苦的開端。當孩子呱呱墜 地，當他工作順遂、日進斗金，快樂卻悄然隱退，生活日漸平淡。他開始 徹夜不歸，終日沈醉在醇酒溫柔鄉裡。 感情變調，陷入痛苦深淵 婚後第七年，我漸漸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因為他的心中有了另一個「她 」。隨之而來的是猜疑、追蹤、哭泣、爭執的日子。那年我在醫院度過母 親節，足足二十七天未曾闔眼沉睡，心中一股深怨無處可洩，沿著六層樓 高的樓梯間瘋狂奔跑，來回十餘趟，直至筋疲力竭。 除了自虐，我將憤氣一股腦兒出在孩子身上，動輒打罵，渴望從中獲得某 種補償。 也曾嘗試做些改變，上美容院、參加減肥班，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美麗一點 ，但是，這樣做又如何呢？依舊喚不回他的心。這才知，人的心，瞬息萬 變。 戰勝心魔，走出迷障 八十一年十月，公公從數層高的工作地點摔下，後腦受創昏迷，住在加護 病房，隨時可能離世。我毅然扛起照顧的責任，熬雞湯、擦澡換藥，陪伴 公公復健嚴重萎縮的手腳，直到三年後他完全康復。我不僅戰勝了心魔， 也創造了醫生眼中的奇蹟。 在醫院期間，遇到周沛、陳佳玉兩位復健老師，常一起談論人生與信仰的 問題，給了我許多安定的力量；因緣際會，在黎碧露師姑的牽緣下，與徐 麗惠師姊的耐心引導中，我走入慈濟世界。彷如滿空烏雲中露出了一線曙 光，身心俱疲的我來到精舍大殿前，發願一生行走菩薩道。 期間，我帶著兩個孩子搬回公婆家，常遭旁人冷言冷語的，諸如：「你們 原住民呀，不到幾年就會再找別的男人啦！」之類的話，或是數落孩子們 「原住民生的孩子，真丟臉」……面對這些風風雨雨，我竭力隱忍，想證 明那不是事實。 情路坎坷，跌倒後昂然站起 八十二年二月，我從入慈濟醫院當個快樂志工，也看盡生死。曾遇到一個 感情受創的原住民婦人，脊椎損傷半身不遂地躺臥病榻。她有個孝順的女 兒，每天無怨無悔地服侍在側，她女兒說︰「看到媽媽這模樣，我心中仍 是快樂的，至少比埋在土裡要好得多了……。」相較之下，我算得上幸運 ，同樣為情所困，但我沒有波及無辜，無憂無慮，反而還能走上助人之路 。 還有個婦人，被深愛的枕邊人倒債，背負上千萬元的債務，且尚有三名稚 子待養，她因受不了打擊而生病住院。我倆分享彼此的心情故事，才發覺 人生一場，情路跌跤總難免，如何昂然挺立才是生活重點。若說前世已定 今生緣，何不用心把債償。於是，她重新站起來，變賣家產、負起照顧家 庭的責任，堅強地活著。而我，也從她身上習得一股生命的韌性。 將恨意昇華，開展大愛 上人曾說︰「愛他所愛的人。」八十三年二月，「她」出了場車禍，住進 慈濟醫院。第一天，我以一名志工的身分與心情走入病房，被請了出來， 經過第二天、第三天、……到第六天，我與她共進晚餐，第七天，她請我 吃東西。 我也曾徬徨、遲疑過，但精舍德念師父給我一句話：「慈濟是做出來的， 要身體力行。」於是，我在她的病房裡，提尿桶、拿東西，擦膏撫疤。 說我心中無恨嗎？那是騙人的，只是我將恨昇華了，在我眼中，凡事、凡 人都謹存著無限愛意與感恩。若非她的出現，我不會認識慈濟、走進慈濟 ，所以她有恩於我、而我心中無恨，我倆共同愛上一個人，我更無怨。人 生得失，難以衡量；只盼了脫情慾苦海，全心投入大愛。 打開心眼後，生活視野也隨著開闊起來。每天早上七到八時，我自願當導 護媽媽，護送上學的小朋友過十字路口；八時到九時，我到鑄強國小擔任 「愛心媽媽」，輔導一些功課落後的小朋友。有的小朋友讀到五年級，卻 連一到百的數字也不會算；但在我們這群愛心媽媽的耐心輔導下，小朋友 不僅功課日益進步，也找回往日失去的信心，變得喜歡上學了 菩薩派來的善知識 我的倆個小孩，像是受菩薩差遣來指引我的善知識。就讀國小四年級的威 瑜乖巧又懂事，會洗衣、晾衣、打理自己，還會掃地幫忙家事，搭車定跟 司機伯伯道安；有次朝會，他很有主張地建議學校，把掛在牆上的標語「 爭氣」二字，換為「有『和氣』的國民，才有強盛的國家」，因而受到校 長召見。更難得的是，年幼的他也懂得疼惜母親，見我工作累了，常體貼 且認真地對我說：「媽媽，您好偉大！」一顆疲憊倉皇的心，被撫慰得平 靜而勇敢。 柏昇是弟弟，因為父母以往的錯誤與疏失，讓他從小就懂得怨恨，從不喚 「爸爸」一聲；常常一個人躲在暗暗的角落裡發呆、哭泣，醫生說他有自 閉兒的傾向。幸好經幼稚園黃修女與朱老師的努力，他漸漸變得開朗，已 能和小朋友們打成一片。在一個缺乏父愛的家中，他們的成長格外心酸、 格外令人心疼。 我們家近精舍，小菩薩們常去看師公，聽師公講話，且不止一次地告訴我 ：「媽媽，我要做阿彌陀佛。」去年十月，慈濟醫學院開學，我們全家人 都前去幫忙打掃，忙得不亦樂乎。慈濟儼然是我們另一個家。 活在人間一刻，即感恩上人點燃我的慧命，感恩慈濟把愛留在每個角落， 把佛光照在族人的心靈；更感恩師兄姊的扶持與鼓勵，讓一個破碎的家， 還能保住幸福與快樂。 掙脫情感枷鎖徹見人間道理 其實，夫妻一場，難免仍會惦念掛心他，不過，也只是當他為朋友，給予 精神上的鼓勵。心中不再有漣漪，也不再有期待，就讓往事隨風而去。畢 竟，以前的我已死，現在的我是個慈濟人，是由天上下來的一個快樂天使 ，是個學佛的原住民。 一切感情糾葛中的忠誠、背叛、慾望、摒棄、怨尤，這些愛恨情仇，已漸 行漸遠，在我心中留下一道淺淺、淡淡的水痕，得以徹見人世間的道理， 終至無憂，無愁。 當我透視生命的無常，深知──人命呼吸間，包容心要一樣自然。 <<< ◎陳玉芳 身為原住民，她深以為傲。從一樁婚姻的泥沼中爬起，她變得更堅強、更 有智慧。 「上天造人，平等為要，人與人之間，無所謂優劣，而時代潮流是相互尊 重與包容，少數民族要勇於表達與坦誠。」這是她對民族問題所抱持的觀 點。 從民族的自我省思，她對原住民有著深切的期待，在八十四年四月三十日 ，慈濟與順益原住民博物館舉辦的「感恩心，關懷情」－－愛與關懷原住 民活動中，她專程由花蓮趕到台北現場，用布農族母語對在場的原住民說 ：「邀請台灣的原住民團結起來，尊重生命，寫下輝煌歷史，在有限的生 命裡，做無量善事。」 今年三月十五日，受新城鄉婦女會理事長薛秋娥之邀，她到花蓮縣原住民 文教館參與一場婦女座談會，邀請婦女們一起動員，為大家所愛的這片土 地，盡分心力。未來，她計畫到原住民學校，與學子們分享成長的心路歷 程，提醒大家，身為原住民是一種驕傲。 目前是慈濟培訓委員她，雖為生活奔波忙碌，但依然活力四射，讓人感受 不到一絲倦容，而且每天到慈院擔任志工，尤其告訴原住民病患們，「啟 發無量慈悲心，由我們原住民做起！」每個月她還到花蓮區慈濟兒童精進 班，講故事給小朋聽。雖然從小到大未曾拿過一張文憑，但她自認讀過社 會大學，而且「每個人都是宇宙間的老師呀！」她說。 「其實，學佛就是學做人。」她也說。 她的話，總令人相信－－智慧於人，本自具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