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觀念而已 被孩子「度」進慈濟的李素珠

◎李素珠口述／黃秀花撰文

《慈濟道上新法侶》之二•新授證委員 過去，我總認為三個孩子是來「討債」的， 老大是個智障、過動兒，老二遭三度燙傷，老三兔唇…… 一度我也曾自怨自艾，痛恨上天捉弄人；正當徬徨失措之際， 看到《靜思語》中的話，心念一轉，我豁然開朗了…… （經常到監獄現身說法的李素珠師姊，今年初正式受證為慈濟委員，並鼓 勵先生同時幫兒子圓滿榮董；家人的護持，讓她在菩薩道上走得更順暢。 ） 為什麼所有的不幸全降臨到我孩子身上？ 我的三個孩子──老大是智障、過動兒，老二因燙傷造成肌肉嚴重萎縮， 老三唇顎裂（俗稱兔唇）。 面對這三個有缺陷的孩子，我一度自怨自艾，痛恨上天為何要捉弄我；若 非接觸《靜思語》、認識慈濟人，改變了我的心念，恐怕到現在我還是天 天以淚洗面…… ◆初為人母的喜悅消失了 老大是個早產兒，出生時體重只有二千多公克，滿月不久，他的後腦勺長 出不知名的「瘡」，我每天抱著他到處看醫生、求神問卜，弄得心力交瘁 、提心吊膽。初為人母的喜悅，就這樣被磨滅了。 直至四歲，經醫師診斷才發現他是個智障、過動兒。此時我已再度懷孕， 而且是雙胞胎。 惟恐孩子又早產，所以特別注重營養；孰料因體重上升太快壓迫到腳神經 ，懷孕中期就開始依靠拐杖行走，且因肚子太大造成呼吸困難，而被迫於 懷胎八個月即提早剖腹生產。 當時，我抱著「憂喜參半」的心，靜待新生命的誕生，直到產後一星期， 才鼓足勇氣問及孩子的情況，母親遲疑了一下說：「兩個小女孩都很可愛 ，不過……其中一個有點帶破（殘缺）。」聞言，心臟似猛被一擊… 我難以置信地奔至嬰兒房一探究竟，當我看到老三嘴角裂開至喉嚨，只剩 舌頭在口中晃動，鼻孔還插著管子，我心碎的跌坐在地。 ◆三個孩子都有缺陷 原本一個智障兒就夠讓我費神了，如今再加上一對雙胞胎，且其中一位是 顏面傷殘，更讓我筋疲力竭。 老三不會吸奶瓶，餵食時間一到，我就必須手腳並用──右手拿針筒汲取 碗內的牛奶，然後受一點一滴注入她口中；老二則放在椅子上，用腳撐著 奶瓶餵食，同時還要留意情緒過動的老大。過程雖辛苦，卻也只能硬著頭 皮熬下去。 三個月後，老三施行第一次手術，回來時因不願吃奶，只好將稀飯倒入果 菜機裡攪成漿糊狀，再細心地餵她；第二次開刀前，她的抵抗力變差，三 天兩頭發高燒，我聽信人家的話，以為她被「沖」到，就到廟裡求「靈符 」，泡符水餵她喝。 為了泡符水，我燒了一壺開水放在地上，老二正好爬過，不意打翻熱水造 成三度燙傷；我心一慌，又不懂得善後，導致她手部肌肉嚴重萎縮，「傷 在兒身，痛在娘心」，我懊悔不已，但也無法挽回。 ◆面對訕笑，情何以堪 每當其中一人求診時，我就必須帶著三人同行，常常肩膀背著老二、老三 ，手裡還牽著老大。出門時最怕被人詢問：「這三個孩子都是妳的嗎？」 我真的沒有勇氣承認，只能暗自飲泣；甚至有人見雙胞胎可愛，走近一看 ，結果發現一個是燙傷，一個是兔唇，突然大叫一聲：「好恐怖！」 面對外人的訕笑，我忍氣吞聲，除了怨天尤人外，也莫可奈何；老三也經 常抱怨說：「媽媽，妳為什麼把我的嘴巴生得歪歪的？」我只有淚眼相對 ，不知如何回答？ 最令我擔心的還是老大。他只要幾分鐘不動就受不了，家中物品常遭他破 壞，不是剪斷電線，就是在電鍋內噴上殺蟲劑；而我只能一味地向先生訴 苦，有次先生不耐煩地嚴斥：「把他帶到山上去！」老大也不甘示弱地瞪 著父親大罵：「白癡！」 甚至，他也曾拿刀架在老二的脖子上，老二不免咆哮：「媽媽，妳為什麼 要生智障兒，妳生個聰明的哥哥給我，好嗎？」 而當老大一溜煙不見人影，讓我心焦如焚時，女兒們也會安慰我說：「媽 媽，妳放心，等一下人家就會把他帶回來，像他這款（這個樣子）沒人會 要他的。」此話一聽，令我情何以堪！ ◆失去理智，欲與兒同盡 在學校，老大處處遭人排擠，老師告訴我，人家一聽到跟他同班，立刻就 轉班；我並不怪他們，畢竟站在父母的立場，大家都關心自己的孩子。但 是，傻呼呼的他卻常常被人欺負，曾經有人掀開他的衣服，拿毛筆在他身 上亂畫，我看了實在很心疼。 在家裡，他更是喧天吵地，不是清晨三、四點就起來搔我的腳底，就是左 釘右釘、大喊大叫，鄰居不堪其擾，調侃地說：「他好像是公雞。」我也 無言以對。為免妨礙鄰居安寧，只得一早起床帶他去運動，藉著打球、跑 步來發洩他的精力，導引他集中注意力。 在我內心深處，他其實是個可憐的孩子，只是情緒一發作，就會無理取鬧 ，逼得人不得不動氣。 有次，他拿椅子把我打傷了，婆婆替我療傷時，稍微罵他幾句，他便緊握 拳頭重重地捶在婆婆身上，致使我一時失去理智，衝到廁所內拿出一瓶洗 廁劑，欲與他同歸於盡，所幸及時被婆婆攔阻下來。 長年累月的內心煎熬，再加上產後未曾稍加休養，我終因體力耗費過度， 而不支病倒；當救護車抵達時，他竟知道擔心害怕，兩個女兒更是著急地 說：「媽媽，妳千萬不能死，妳死了哥哥怎麼辦？」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 ，提醒著我不能就此倒下去。 ◆人生不一定球球好球 正當萬念俱灰之際，我在姪女家看到《靜思語》中的一句話：「人生不一 定球球是好球，但是有歷練的強打者，隨時都可以揮捧。」深受感動的我 ，暗自思忖要到花蓮拜見上人。 第一次到靜思堂參加全省委員會聯誼會，卻因同行的老大躁動不安，徒增 師兄姊的困擾，使我無緣見到上人，便先行返回；第二次到精舍，又因兒 子四處亂跑，而錯過聽上人開示的機會；直到第三次才親睹上人。 望著上人羸弱的身子，要為普天下眾生擔起如來家業；而我只是三個孩子 的媽媽就無法承擔，真是汗顏。於是當下發願：「總有一天，我要改變這 一切。」 慈濟委員謝清琴師姊得悉我的情況，便鼓勵我於每月農曆二十四日精舍發 放日回精舍。 幸運地，我碰到了陳明其師兄，他一眼就瞧出：「妳兒子是因缺愛才會如 此。」但我反問自己：「我也是很愛他啊！」當他看到消防車想坐時，我 就拜託警察讓他過過癮；看到怪手（挖土機）想坐時，我也請司機讓他如 願，難道這還不夠愛他嗎？ 「妳不能以自己的角度去看他，他身體會一直亂動，也是不得已的。」陳 師兄表示。 回來我，我認真詳讀了《靜思語》──「你無法要求別人改變，就得先改 變自己」、「甘願做，歡喜受」、「福田需靠自己種，不是用求的」…… 句句法語皆如甘露清泉般，一點一滴地滋潤我心田。 ◆心念一轉，豁然開朗 「錯在那裡，怨在那裡，一切只是觀念而已……」 憶及過往老大的異常行為──上人為我傳心燈時，他將燭燈擱在我頭上； 喜歡的玩具不買給他，當眾就咬我的手；騎車載他出門，遇紅燈停下來等 ，他立刻不耐煩地敲我的頭…… 凡此種種令我難堪的舉動，如今看來真的只是「觀念」而已；何況上人教 我們「普天三無」──普天下的人我都可以原諒，難道就沒辦法包容自己 的孩子嗎？ 心念一轉，我豁然開朗了，開始從生活中調整自己。以前看到兒子搗壞東 西，只知一味地責備他，現在則謹記上人的法語：「忍住氣不夠，還必須 消化掉，同時要培養慈悲心。」 因此，當他再度造次時，我盡量對他陪笑臉，並教他說「好話」。不可思 議地，看到先生下班回來，他竟然會說出：「爸爸，您辛苦了！」讓先生 窩心不已。 潛意識灌輸善念，沒想到他進步神速；以前他什麼也不懂，現在跟他講十 句話，他可以對上五、六句，而且變得愈來愈聰明，一到週五便會主動提 醒我：「媽媽，妳明天不是要到宜蘭監獄做關懷嗎？」 過去教他做功課時，他經常坐不住，每寫一個字就跑開；尤其我家又住在 鐵道旁，一有火車經過，他就開始蠢蠢欲動，往往寫一行字就得花上好幾 個鐘頭，一番折騰下來，總令我氣憤不已。 現在我試著調整心態，只要他願意拿筆，我就覺得很知足。有時我會假裝 把字寫得歪七扭八，並故意對他說：「你看！媽媽都不寫。」 他看了便說：「好醜喔！」然後會很熱心地寫給我看；我趕緊鼓勵他：「 你寫得很不錯哦！不過，如果能再修改一下會更好。」得到我的讚許，他 慢慢地培養出寫字的樂趣。 ◆孩子是來「報恩」的 而兩個雙胞胎女兒經過數次手術後，也已逐漸恢復正常。老二性子急，以 前總愛抱怨哥哥欺負他；有次她咳嗽不止，我故意說：「叫妳不要再咳了 ，妳怎麼一直不停？」 她無奈地說：「我就是沒辦法控制啊！」我乘機告訴她：「哥哥也是無法 控制自己，所以才會打妳啊！」經我一說，她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至於老三，以往看到照相機就躲得遠遠的；經由我耐心地開導，才逐漸釋 懷。當醫師問她：「妳要不要再美容漂亮一點？」她毫不考慮地回答：「 師公說：『外表的美醜不重要，心靈的完美才是永恆。』」連醫師都很訝 異她的心理建設做得這麼好。 孩子的轉變，做父母的感受最深，因此，當我提議為老大認捐榮董時，先 生一口就答應了，並體貼地說：「我賺錢，妳專心去做慈濟。」 先生為了早日幫兒子圓滿榮董，省吃儉用，連鞋子壞了，都自個兒拿釘子 修補；我內心的感動，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過去，我曾認為三個孩子是來「討債」的，現在，倒覺得他們是來「報恩 」的。 當我帶著他們在街上義賣青蛙卡，三個小菩薩會天真地對路人說：「阿姨 ，我們花蓮的師公要蓋一間兒童發展復健中心，妳發個慈悲，買一套青蛙 卡好嗎？」 若有人買了，他們便說：「謝謝妳，功德無量。」萬一人家嫌兩百元太貴 ，他們就會說：「那是因為加入愛心，所以是無價之寶。」許多人因受到 他們的真誠感動，而發心義購青蛙卡。 看著三個孩子一天天地成長，我內心實有無比的感恩；每當臨睡前小菩薩 們對我說：「媽媽晚安、早睡早起、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歲歲平安、年 年有餘、阿彌陀佛。」我一天的辛勞頓時全消散，望著他們口吐蓮花的可 愛模樣，我夫復何求！ ※※※ 感悟 ◎宜蘭監獄徐姓受刑人 跟慈濟功德會的師兄姊相處共修，也有一段不算短的時日了，雖每個星期 只有兩小時的相聚，卻使我獲益匪淺，尤其是癌症末期的游師兄跟扶養智 障兒的兩位師姊，更是讓我感觸良深。 有句話說：「少時悔，要比老時悔，有用得多。」因為人到老年，恐怕連 悔都已經太遲，不過他還是當下把他的親身經歷和遭遇告訴我們，希望我 們能以他為借鏡，不要重蹈覆轍，否則就真的連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莊子說：「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是德之至也。」一想到李師姊和鄭 師姊帶著智障的兒女，我就為他們感到非常的難過，因為我也已為人父， 很能體會養兒育女的辛苦。 對於這樣的命運打擊，她們不怨天、不尤人，且能夠平靜地接受、面對； 如此的「安之若命」，並不是消極推諉的宿命，而是堅強無比的偉大母性 表現。 經歷了這段時期的禁錮後，我也了解應如何扮演人生角色，應如何掌握自 己的人生。我決定戒除昔日一切惡習，好好把握時間，充實學識，好讓自 己來日能成為一個充分掌握人生的人。不僅如此，更要在人生舞台上將自 己的角色扮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