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守信(慈濟醫院整型外科主任)
經過在「手術台上做自我解剖」的省思及沈澱後,
讓我從救人的角色轉而成為被救者。
到慈濟醫院服務已近九個年頭,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海外醫療服務工作。
在還沒出發之前,就已陸續聽過關於歷次菲律賓義診的種種,如:看了
數以千計的病人、開了數以百計的手術,拔了上千顆牙齒.. ....。
這一切都只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完成,除了令人不可思議之外,總還有那
麼些懷疑││義診的過程會不會有些倉促、草率?開刀的安全性是不是
有充分的掌握?......而此次實地參與之後感覺,之前所聽說的,確
實不完全是對的,正確的情形應該是:他們所做的成績比我所聽到的來
得更好,也更令人感動!
此次義診地點在馬尼拉北方,靠近前幾年賓那杜布火山( Pinatubo)
肆虐的丹轆市。義診團成員中的外科醫護人員多半來自馬尼拉的崇仁醫
院,在呂秀泉副院長帶領下,迅速地把臨時手術室與臨時恢復室整理妥
當。
手術室由學校會議室改裝而成,恢復室則設於會議室旁的兩間教室。摺
疊式的桌子搖身一變成為手術台,裝可樂的塑膠架用來當手術腳墊,鹵
素燈綁在點滴架上後,明亮的燈光就成了手術的燈塔,再把軍用摺疊式
麻醉機架設組裝好之後,「野戰醫院」的手術室即大功告成。
在義診團到達之前,就已透過廣播系統讓民眾知道手術前該注意的事情
,例如開刀項目、禁食時間以及提早到當地的醫院抽血檢查等,所以在
義診剛開始的十幾分鐘內,就已經有好幾個病人躺在手術台上,準備全
身麻醉。
手術進行時,慈濟歌曲與熱門音樂不時從錄音機中播放出來,醫師、護
士們或哼唱、或隨著節拍扭著屁股,南洋熱帶人民的熱情表露無遺。所
有經過全身麻醉的手術病人,都在恢復室中觀察到隔天早上,一切妥當
之後,才讓他們帶藥回家。
就在這樣緊湊的旋律下,兩百五十多名患者的痼疾,包括甲狀腺腫、兔
唇、疝氣、囊腫等,在大家通力合作下,一一為患者解除。三天下來,
大家幾乎都累得人仰馬翻,但看到病患及其家屬高興的表情,再多的辛
苦也值得。
許多人也許會懷疑這些手術後的病人,在義診結束後將何去何從?萬一
傷口發生其他併發症,是不是反而造成更大的問題?為何不讓義診單純
化?只是看病、發藥,這樣就不必擔心萬一開刀病人發生出血或呼吸道
的危險,而影響整個義診的進行。
如何讓所擔心的情形不致發生,而手術後照顧及追蹤也可以在當地小醫
院進行,就反映在病患選擇的智慧上。
想想那些大脖子(甲狀腺腫)的病人,如果沒有機會接受手術,多年後
可能變成呼吸窘迫而致死!
想想那些疝氣的病人,如果沒有機會接受手術,多年後可能發生腸阻塞
壞死,而危及生命!
想想那些兔唇的病人,本應在三個月大就接受手術,而今已拖至六、七
歲,如果一直拖下去,這些小朋友的外觀可能造成他的社會障礙,讓他
成了社會邊緣人!
然而,這些危急都因這樣的一次義診而解除。所以說外科在菲律賓義診
中所扮演的角色備受重視,確有它的道理,至於手術後併發症的避免,
則有賴醫師在手術時更加仔細小心,止血也務必完全。
在膽大心細的處理原則下,不可能的任務就這樣完成。實際參與菲律賓
義診外科作業後,我可以明確地說:數百例手術之所以順利完成,憑藉
的絕不是暴虎馮河式的愚勇,而是體力、愛心、智慧和專業知識的呈現
。
在這次的義診活動中,我的身分是醫師,也是志工。在與師兄姊一起生
活、一起工作的過程中,慈濟的「壓力」無形中感受特別深,例如出發
前要整隊、服裝要整齊、工作中要不忘思考(視聽訪問、心得報告)等
。
也就是在這樣的壓力下,許多以前沒機會思考的問題,一一衝擊在眼前
──
為什麼在慈濟活動中,身著藍色旗袍、溫文婉約比著手語,似乎是在呵
護中長大的師姊們,會在義診時搖身一變,成為手持大哥大,在溽暑下
揮汗統籌規畫的女強人?
為什麼擁有幾間大工廠,光司機就有好幾位的大老闆,願意離開冷氣房
,出錢更出力的為一群素未謀面的病患服務?
為什麼罹患巴金森症,行動不太方便的委員,願意舉步艱難地爬上爬下
,只為獵取更好的鏡頭,讓更多人了解義診。
而更大的疑惑是,為什麼這麼累,他們還充滿著歡喜?
經過一番思考與請益,我認為這種「難捨能捨」、「既以與人己愈多」
的原因,在於上人啟發了每個人的悲心,讓原本層層保護、冷漠孤寂的
心,在認同慈濟、身體力行下,變成熱情洋溢、法喜充滿。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是不是因為習慣於生老病死,或因社會變遷下變
質的醫病關係,而讓心靈塵封、感動變成如此稀有?是不是真的那麼忙
碌,還是藉口,失去了參加許多慈濟活動的機會?在許多醫師披著白袍
走上街頭,以犧牲全民健保來保衛調劑權,試圖挽回醫療生態的改變,
卻反而讓醫師往昔濟世救人的形象跌至谷底時,有沒有什麼我們可以做
的事來力挽狂瀾?
許多問題雖然無法立刻找到答案,但在反省的過程中,屬於專業的、冷
漠的部分似乎逐漸淡去;屬於人群的、積極投入的部分更加浮顯。
這種因跳脫熟悉的工作環境,而面臨的許多衝擊,在「手術台上做自我
解剖」的省思及沈澱後,讓我從救人的角色轉而成為被救者。
這趟醫療之旅的菲律賓義診,走完之後,反倒成為心靈之旅,就結果而
言,則更應該稱為豐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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