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 堅守歲月的天使
《護理路上》

       ◎文/翁瑜敏


      二十年,年輕的生命說,我才剛要起步;

      中年的天使卻說,它是耐心的累積。

      二十年,足以讓心中曾有的懷疑,在病榻前逐一釋懷,

      夢與理想即使極微極弱,仍堅持著。


吹一口氣給他


      我是在進入第十年後才發現,護理是一條不歸路。而護理讓我在
      身心靈,或是人際關係、生兒育女上,得到很大的成長。我常說
      ,學護理的人蠻有福氣的。

      ──胡青美•門諾醫院急診室副護理長


      「我做臨床到今年也有二十年了!說起來,我是走過從前又趕上了現
      代。」青美輪廓分明的臉龐,呈現出布農族人特有的純真與熱情,爽
      朗地問:「你知道門諾以前也有護校嗎?」

      「當時門諾免學費,所以我父母便讓我念了,學校清一色是原住民女
      孩。」民國六十三年她從護校畢業,卻沒有領到畢業證書。因為門諾
      會規定不能拿槍,門諾的學生亦不例外,這項規定與軍訓課牴觸,學
      校因此無法立案。「念了四年,感覺上有點白念了。」青美頗為感嘆
      地說。

      雖然沒有拿到教育部認可的文憑,但青美卻紮下了深厚的護理基礎。
      「那時我們上午上課,下午便到醫院實習,學理與臨床結合得很好,
      很實用。宣教士在帶我們實習前,一定先做給我們看,從幫病人洗澡
      、打針到安慰病患家屬等,均親自示範。唉!我們那些宣教士……」
      青美回憶起宣教士無私地奉獻,眼中泛著感恩,卻已找不出足以形容
      的話語。

      在宗教氛圍的影響下,青美始終認為護士的照顧範圍必須涵括病患、
      家屬,甚至到醫師。她在照顧病人的身心靈時,發現人的成長與社會
      背景、生活習慣息息相關,這樣的經驗讓她成長,也讓她在往後自組
      家庭時獲益良多。

      剛開始當護士時,青美也想過要換工作,曾跳出去念了三年的國光商
      工,但因不喜歡成天與數字為伍,而且覺得護士的工作比較有趣,便
      又回去當護士了。

      再回頭,是掙扎後的篤定。但青美還是在擔任護士十年後才發現這是
      一條不歸路,那時她剛結婚,唯一的想法是,趕緊把小孩照顧好。等
      他們長大了,她就要再去進修。

      四年前,青美如願考取慈濟護專,完成進修的夢想。

      雖然二十年前的護校生涯沒讓她拿到該有的護士執照,但二十年臨床
      經驗卻令她感受深刻,她說:「慈濟護專的進修讓我有機會考執照。
      其實以我二十年的護理經驗去上課,護專的老師對我而言都太年輕了
      ,許多臨床的經驗,我的體會較她們來得深刻,但在學理上仍有不少
      收穫。說來也蠻感慨的,我們的教育太重視高學歷,而護理,臨床經
      驗有時更重要。」

      去年畢業後,青美立刻升上急診室副護理長,雖然工作繁重,壓力也
      很大,但她覺得每天生活最大的成就感,在於她所照顧的每一個人;
      有時病人往生了,家屬仍會誠懇地跟青美道謝,這是她最快樂的一刻
      了。

      開朗的青美曾經很愛哭,以往病人去世,她會跟著家屬哭,現在知道
      調適自己,安慰家屬說:「病人是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護士的工作型態使她們比醫師有機會接觸更多的生命狀態。而青美在
      處理死亡患者時,會習慣性地跟病人說說話,「當我摸到一個手腳冰
      冷、沒有呼吸的病患時,都還會想吹一口氣給他,覺得自己與他不過
      是一剎那的差別而已。」

      結婚十三年,她以過來人的經驗表示,護士三班制的工作的確會影響
      到婚姻生活,另一半倒還好,可以自己調適,但對小孩的影響就很大
      了。她的孩子一個國中、一個國小,現在已習慣問媽媽哪時「off」
      、哪時值大夜班了。

      雖在臨床上歷經歲月的洗禮,但青美仍覺得與醫師配合或病人認知上
      的落差,會讓她有挫折感,但她說:「護士就是要有很大的耐心、堅
      毅,因為這是一條很漫長的路啊!」

嚴師出高徒

      
      我在鳳林榮民醫院時,有天晚上死了三個老人,我請醫師去做急
      救,醫師卻說,這對他們是一種解脫,讓他們去吧!但我還是去
      幫他們做了CPR。醫院裡多的是意外,有時看到年紀輕輕的人
      突然因癌症、車禍死亡,那種感受和看老人死亡是不同的,真是
      令人惋惜啊!

      ──林來好•花蓮嘉里國小校護

      
      開朗健談的來好,從事護理臨床二十年,八十二年參加花蓮縣校護考
      試,進入嘉里國小。雖然照顧對象換成了小學生,同時還得兼辦合作
      社、營養午餐等行政工作,但長久的護理訓練讓她自有一分承擔,她
      說:「這些工作沒人想接,我就來做了。」

      國防醫學院附屬護校畢業後,從民國五十八年到七十八年,她一直任
      職於國軍八○五醫院,升任護理長也有十幾年了。

      「那時每天上班超過十個小時,壓力雖大,但醫師都很肯定我。記得
      民國七十六、七十七年,護士荒很嚴重,我和三個護士輪流排班,一
      棟病房有六十四張床,有時幫病人吊點滴,才剛要走完一圈病房,第
      一個病人的點滴也要換了。」說起這分辛苦,來好仍帶著幾許無奈。

      護士流動率向來非常高,當時是一年一聘,幾乎每年都換一批新手,
      必須花很多精神去訓練。但她的嚴格也是出了名,凡經她手下訓練出
      來的護士,連醫師都另眼相看。

      「以前醫師的處方還得由護士抄寫,再交給病人取藥,有時這個醫師
      的筆跡其他的醫師也看不懂,但我訓練出來的護士,每一個醫師的字
      都抄得出來。」來好自豪地說:「那時護士們都相互走告,說我這個
      護理長很兇,其實我要求護士照顧好病人,但也鼓勵她們盡量爭取在
      職教育的機會。

      那時我們的工作量大得驚人,只能利用中午時間討論病情,在我的邀
      請下,醫師們都樂意為護士上課,但大前提是──我必須讓人家肯定
      我。」

      七十八年一場嚴重的颱風,幾乎將鳳林街道上的舊房子全部吹倒。那
      天雖然交通中斷,但她還是從花蓮趕到醫院,而院方僅發給她兩支蠟
      燭,克難中她只好把蠟燭剪成四段,放置在病房之間,然後用一支手
      電筒巡房。那晚的狀況也特別多,除了一個病患過世,一位病人因勉
      強下床,跌了一跤,使病情更加複雜,來好便一個人在病房從三點值
      班到清晨七點。

      護士繁重的工作,讓她們贏得白衣天使的美名,但來好對護士的地位
      卻頗多感嘆:「醫療是個團隊,護理人員是最先接觸病患,通常也最
      先發現問題,我就想不通,醫師每次都自己在醫護制度裡分大餅,而
      護理人員只分到小屑。護理主管不應有當官的心態,而忽略小護士的
      權益,護理人員必須團結一致,才能贏取該有的尊重。」

      吸收新知是來好不斷督促自我的功課。她曾花十個月的時間,每週六
      坐火車到國防醫學院上課。「考慈濟護專是因為不甘心,因為護理界
      太重視學歷啦!還是考了兩次才考上的。」來好笑著說,也不諱言重
      拾書本的辛苦,「我住在吉安,每次都要麻煩先生接我上下課,先生
      還說:『都已經是老太婆了,還念什麼書啊!』他很囉嗦,但還是接
      我接了三年。這三年,我沒有十二點以前睡過覺的。」

      護專念了三年,來好得了兩次膀胱炎。「護專的老師都很認真,有些
      老師常連著上四堂課都不休息,念得好辛苦啊!尤其考試,更是從不
      放水,我們班上有個同學期末考五十九點九分,老師硬是不讓她過,
      後來還因此擋修,晚我們一年畢業。我們老了,念書雖然很快樂,但
      考試就不輕鬆了。」

      來好的女兒也是護士,她的同學知道來好讓女兒到高雄念護專時,每
      個人都罵她:「做護士做得還不煩啊!」最初她也不希望女兒念護專
      ,後來想到另一半有心臟病,或多或少可幫點忙,孩子也念得高興,
      便隨她去了。

      「八十三年,我和女兒一起參加專技高考護理師,一個坐前面,一個
      坐後面,真是好玩。」說到這裡,來好也掩不住得意,女兒好似傳承
      她的衣缽,繼續在護理界堅守崗位了。

      對護理的熱情,來好不曾抹滅,但對今年當選花蓮縣護理師護士公會
      頒發的優良護理人員,她卻說:「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我不過
      是堅守自己的本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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