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慈玫
雖然只在電視螢幕上閃過幾秒鐘,那是張令人難忘的臉孔,是個烽火
下倖存的柬埔寨男人,拉著簡單的人力車,車上凌亂地攤著幾具屍體
,是他的小孩嗎?他的表情有些熟悉,像下階層的工人農人,在命運
面前張皇失措的苦命臉。
日頭炎炎,他光著結實的上身,連天氣都不給他些許慈悲。只是西方
記者的鏡頭陡然掃過來,逼著揭露他的悲哀,他乾乾地發出兩聲微弱
的嗚咽,卑微的生命連哭都不敢放聲出來。
在那個不算太遠的國度,家破人亡無語問蒼天的悲情,我們能體會多
少?在同樣的一片戰火下,聽說那位和慈濟結緣的將軍死了,死得很
慘,依稀記得他來護專參觀時矮矮壯壯的身影。生命是那樣渺如輕煙
,我有幾分難過,而聽說與他熟識的師兄姊都哭了!
然後,真正的晴天霹靂發生在我們周遭。一夜颱風襲擊後,汐止林肯
大郡塌陷,二十幾個寶貴的生命陷入壓下的樑柱瓦礫堆中,措手不及
地離世;以前同事的弟弟一家四口,是最後才被挖掘出來的兩戶人家
之一。
「這款代誌按怎來發生?」我彷彿看到同事的媽媽,那位養兒養孫,
家事一手包辦,沒有任何困難難得了她的老人家,近乎崩潰地在傾頹
的建築物外面哀號,備受煎熬地等待。
出家園破滅,人就那樣走了,曾有的天倫親情哪堪回憶?許多人的生
命現了大窟隆,深黑如無底洞,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怎麼安慰他們呢?輕聲說要祝福他們解脫塵世的牽掛,說他們此生與
我們的緣分已盡,說他們是菩薩,捨身喚起我們對山坡建築的檢討警
愓。
這樣的話大概只能減輕些許傷慟,創傷的療復需要一點一滴補綴,但
也無法回到原來樣子。疤痕是永遠的刻記,靜靜地向我們宣說:其實
我們是一無所有。我們多是活得太天真,以為凡經努力便可擁有,為
愛戀執著付出維繫,我們在種種「有」中證明自己的存在。
地而出於同樣想佔有的心態,自私貪婪的人延續千古的戰火,在世界
各以不同的形式點燃,我們是否也間接在旁煽火?
只有那些驚悚悲痛的臉孔才會提醒我們,我們真的是一無所有。我們
現在擁有的,在時空與人事變換中,原就不屬於永恆。更何況現代人
習於不擇手段地掠奪他人所有,已將全人類網進相互牽連的共業中。
只有面對人類這苦痛的命運,真心感受憐憫,採取慈悲的關懷行動,
我們才能從那無底洞中,得到向上爬升的溫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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