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計畫】
◎撰文／陳美羿
地震後四十多天，房屋全毀、失去一條腿的吳先生，
還住在醫院裏，頻繁進出開刀房和洗腎。
慈濟已經為他準備好一個小而美的家，
等待他出院後，展開劫後餘生的新生活。
「那天夜裏十二點多，我在鄰居家喝茶聊天，沒想到一場大地震……」
十月底，在台中中國醫藥學院附設醫院，聽吳先生談他「死裏逃生」的驚
恐故事……沒想到一場大地震，房子瞬間倒了下來，四個一起喝茶的朋友
當場罹難，倖存的吳先生傷了手，也失去了一條腿。
在醫院住了四十幾天，吳先生成了慈濟關懷的個案；吳家的房子也倒塌了
，所幸登記到慈濟大愛一村。
「真感謝慈濟。師姊們三天兩頭就來關心我，特別是前幾天，上人還親自
來看我。」吳先生說：「我一直就想見上人，卻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見到，唉！」
「我鑽到茶桌下面，
房子同時間也垮了下來，我們就這樣瞬間被埋困。」
服務於金融界的吳先生，家住南投郊區，太太在證券業任職，兩個兒子分
別就讀高三和國三，是一個幸福的小家庭。
九二一凌晨，住在對面的夫婦打電話邀吳先生過去聊天，連同另一對鄰居
夫妻一共五個人，舒舒服服地泡茶閒聊著。
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地震！」五個人不約而同地想跑，卻站也站不穩。
櫥櫃裏的東西乒乒乓乓掉下來，吳先生記得椅子在地板上滑過來滑過去，
整個房子就像在巨浪中翻滾似地。
「我鑽到茶桌下面，房子同時間也垮了下來。」吳先生回憶說：「我們就
這樣瞬間被埋困。」
三個朋友幾乎是當場就往生，另外一個起先還能和他講話，幾分鐘後，聲
音弱了，沒了。他知道，這位朋友也「走」了。
在黑暗中，他感覺到左手和右腿被壓住，動彈不得；但很幸運地，頭和身
體有一個三角形的空間，所以其他部位沒有受傷。他用右手去碰觸左手和
右腿，只感覺濕濕、黏黏、熱熱的，應該是大量出血。
「如果能獲救，我也可能只剩一隻手、一條腿了。」吳先生說：「但那時
候最急切的念頭是：太太和孩子平安嗎？」
太太跟著人群逃命，邊跑邊告訴人家，對面有人被困，拜託趕快搶救。
這時候的吳太太，比他更駭怕。
被震醒後，吳太太和兩個兒子逃了出來。因為住家距南投酒廠只不過兩百
公尺，酒廠起火，烈燄衝天，整個天空都是紅的，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目睹對面房子倒塌，先生就在裏面，吳太太幾乎昏倒過去。
「趕快疏散！快跑！快跑！大家快跑啊！」有人高聲喊著。
她無暇多想，因為怕酒廠大火延燒過來，她和兒子只得跟著人群逃命。她
邊跑邊告訴人家：對面朋友家有人被困，拜託趕快搶救。
跑到較遠的空地上，驚魂未定，又是一陣天搖地動，驚懼聲、呼喊聲此起
彼落，恐怖的景象，就像人間煉獄。
吳太太駭怕得整個人僵硬起來，兩個孩子一直拍著她、安慰她：「媽媽！
不要緊張，爸爸會沒事的。」
面對無盡的黑暗、不可知的未來，
除了擔心妻兒，還想到逝去的朋友。
道路中斷，電訊也不通，南投成了一個孤島。
埋困在瓦礫堆中的吳先生，儘管心裏焦急，卻因手腳被壓住，身不由己，
只好耐心地等待救援。
漫長的煎熬中，終於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也使勁地做出回應。「
我太太呢？孩子呢？」
「好像有看到，應該沒事，你放心吧！」鄰居說。
「我就在這裏，你們把我拉出來吧！」
「不行，你陷在地底下，我們拉不到啊！」
原來是陷在地底下，難怪講一句話必須耗盡力氣。面對無盡的黑暗、不可
知的未來，吳先生除了擔心妻兒，還想到逝去的朋友。他作了許多「假設
」──
如果他們沒有打電話來邀我喝茶，是不是我就不會身陷此地？
如果我沒來，他們會不會早點散去，而逃過一劫？
……
再多的「如果」，都不能挽回既成的事實。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因緣啊
！
為了維持體力，不相干的人來呼喊他都不回應。有時候，好久好久都沒聽
到外面的聲音。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餘震來時，大家都疏散到比較安全
的地方去。
「我一直沒有放棄希望。因為我知道附近就有兩部怪手。」
獲救後，知道太太和孩子都平安，
就「放心」的「昏」過去了。
到了五點多，天微微亮了，吳太太重回現場，但被擋在封鎖線外；大兒子
獲准進去救援，附近軍營的國軍也已經出來協助了。
她顫抖著祈求老天爺：保佑先生快快獲救！
七點多，怪手加入救援。鑽孔機先把水泥塊鑽破，挖土機把碎塊鏟開，加
上人力挖掘。不知過了多久，吳先生看見了一縷陽光射進來。
「得救了！得救了！再等一會兒，就能出去了。」他給自己打氣，告訴自
己，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接近十二點，大兒子鑽進洞裏，父子倆在「地下」重逢。吳先生跟兒子說
，去借千斤頂，把水泥塊頂上去。
經過鄰居和國軍通力合作，吳先生終於被救了出來。埋困了近十小時，他
憑著一股求生的意志力支撐，獲救後，意識卻漸漸模糊──一方面是失血
過多，一方面也因知道太太和孩子都平安，他就「放心」的「昏」過去了
。
截肢之後，緊接著就是洗腎；
日子就在進出開刀房、血液透析室中度過。
「事實上，先生獲救後，整個人是慘白的，但他聽到我在哭的聲音，還安
慰我：不要哭，我很好，不要哭。」吳太太說：「抬上車，他還跟我講話
，安慰我，讓我放心。」
那時候，根本叫不到救護車，是鄰居用小廂型車幫忙送到南雲醫院。急診
室擠滿了人，都是地震受傷的，醫師護士根本忙不過來。
吳先生經簡單的止血後，送進開刀房進行手術。第二天下午，轉送到台中
中國醫藥學院附設醫院。
「那時，每個醫院都擠滿了傷患，醫師護士二十四小時、三十六小時急救
，連上廁所、吃飯都沒時間。」
吳先生一直陷入昏迷當中，所以當醫師要為他截肢時，是吳太太作的決定
。
對於失去一條腿，吳先生倒是坦然面對：「醫師說，不把嚴重壓傷的左腿
截掉，引起敗血症會危及生命。太太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兩害相權，當
然要取其輕。」
截肢之後，緊接著就是洗腎。於是日子就在進出開刀房、血液透析室中度
過。
慈濟已經準備了一個小而美的家，
讓他們展開劫後餘生的新生活。
地震後，房子垮了。吳先生臥病醫院、大兒子和租屋的同學住、小兒子寄
住朋友家、太太則回到彰化娘家，一家四口分散四處。吳太太每天忙得團
團轉，心繫孩子，又要照顧先生。
「過去常打球運動，身體鍛鍊得很結實，現在……」吳先生捏捏皮包骨的
左小腿說：「瘦了不止十公斤吧！」
失去一條腿，有時會有幻覺，以為腿還在，腳背還會癢，想要去抓癢時，
仔細一看才知道腳已經沒有了。
「雖然失去一條腿，但是心裏還不致於太慌亂，因為我還有工作、有收入
，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劫後餘生，吳先生沒有怨天，沒有尤人，反而時時感恩；他說：「幾次開
刀，輸了十幾袋的鮮血。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怎麼回報啊！」
劫後餘生，慈濟人時常來醫院看他，輕聲柔語的問候，真心誠懇的關懷；
他說：「怎麼承當得起呢？」
劫後餘生，在報上看到全台灣愛心都動起來了，國際救援團體也來了，他
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己。
出院後，慈濟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一個小而美的家。堅強的吳先生正要展開
他劫後餘生的新生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