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大愛村】
◎撰文／何貞青
祖先的塑像豎立在社區中央，
還有一座象徵豐收的穀倉，
婆婆們編織傳統紡織品……
理想的部落生活藍圖就要在這裏開展。
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埔里鎮宏仁國中操場升起了一簇簇火堆，烈焰中
燃燒著廢棄的木材、裂開的紙板、破舊的家具……那是帳棚拆卸後的遺跡
。
這一天，也是政府宣布災區帳棚清除的最後期限，只見一個個空蕩蕩的棚
架，在工人翻扯下很快拆卸完畢。原先令人擔心的抗爭並沒有出現，因為
早在兩天前，座落於埔里西安路的原住民慈濟大愛屋已完工交屋，露宿於
此的人們也都得到了安置。
巴萬清晨六點就來收拾自家的帳棚，忙了三、四個鐘頭總算弄得差不多。
看到曾經是自己家的位置，如今閃耀著一堆火花，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火光
好一會兒才開口：「以後看到帳棚就會想起操場、想起九二一，誰也沒料
到我們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呢！」那神色不知是感慨還是欣慰。
巴萬是埔里原住民重建委員會的行政組長，災後他和所有重建會成員一直
努力爭取組合屋，最大的夢想是將所有原住民帶離這個操場！如今一切塵
埃落定，回首這段歷程，辛酸少不了，感慨也免不去，但更多的卻是驕傲
。
「在這裏露宿期間，我們遇過寒流，遇過連續大雨，許多人感冒拖了兩、
三個月仍無法痊癒……但，最後我們都撐過了！」巴萬說。惡劣的環境加
上長久的等待，讓每個人都練就出一股韌性。
「接下來，就是永遠離開宏仁國中，期望以後別再有地震，我們可以三十
年不必再露營！」半開玩笑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祈願。
雖說未來不可測，至少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已不再是夢想。「昨晚第一次
睡在室內，半夜醒過來還以為仍在帳棚裏，看到天花板才想起已住進大愛
屋了，終於有安心的感覺。」
一如其他大愛村許許多多的家庭，巴萬終於回復災前的正常工作，在外寄
讀的孩子也將接回埔里，生活正逐漸重回軌道。
至於，他們在操場上曾有過的生活痕跡，就隨著一九九九年一同消逝，永
遠留在記憶裏了。
夜幕低垂，所有帳棚都已收拾完畢，操場又恢復了災前的平坦寧靜。熊熊
焰火在夜色中漸漸燃燒殆盡，殘留的點點餘燼，終將也要熄滅……
遠處的大愛村，通明的燈火即將升起，迎接人們歸去。
在綴飾著泰雅、布農兩族圖騰的牆壁下，人們隨意蹲著、坐著聊天，小狗
兒懶散地在巷道走過；遼闊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就和地上的人兒、狗兒
一樣悠閒……埔里原住民大愛村的假日午後，流露一股安逸與閒適的氣息
。
「搬來這裏我可鬆了一口氣，一想起操場的日子，現在還覺得可怕哩！」
林文堂說。災後到現在，他一直照料著友人及三個十歲左右的小姪女。
談起在宏仁國中住帳棚的日子就直搖頭。白天，他必須外出做鐵工賺錢，
但只要遇上大雨，友人一通電話：「帳棚進水了！」就得放下工作趕回去
幫忙搶救浸水的泡麵、乾糧、電鍋……甚至，冒著大雨挖掘排水溝；若再
遇上寒流，那更是欲哭無淚！
當時一邊工作一邊要照顧小孩子，累慘了的林文堂餘悸猶存，「還是這裏
好，不怕颳風下雨，屋子又乾淨明亮，舒服多了。」很多鄰居都是從宏仁
國中一起過來，彼此間也或多或少都有親戚關係，小姪女們都喜歡這裏，
也適應得很好。
林文堂說她們原本膽子就小，地震時又受到太大的驚嚇；在操場生活的那
段日子，只要一有餘震，每個人臉色就大變，晚上沒有大人在不敢睡覺，
連上個廁所也要集體由大人陪伴。
「現在情況比較好了，雖然還是會怕地震，但如果日子能像現在這樣平平
順順，一段時間後，她們會漸漸淡忘的。」
以往工地、帳棚兩頭跑，不知道隨時會發生什麼意外狀況，「我現在出門
一點都不擔心，知道她們在屋子很安全，終於能夠安心工作了！」
有人在大愛村的生活變得更加從容，有人卻依舊片刻不得閒。
重建會物資組長給木（吳志雄），搬來後被遴選為住戶管理委員會的活動
組長。不過職稱再怎麼變，居民一概不管，延續著操場上的習慣，有事就
來找他幫忙，加上他的新家在活動廣場旁，目標顯著又好找。所以，誰家
小孩不見了，或要借用摩托車、電話等，都跑來找他，連鄰居有小摩擦也
要他出面幫忙調解……
「一個家屬於一個社區，為社區盡力也算是為自己，反正我年紀輕、有體
力，總要多做點事嘛。」看他整天忙得團團轉，跟在操場的日子好像沒什
麼差別。
事實上，災後這段經歷對給木的影響一直延續至今。「我永遠也忘不了生
活在宏仁國中操場的日子，在那裏住了整整一百零五天呢！」
給木尤其念念不忘他的物資站，懷念整天栽入統計、發放、接收物資的忙
碌，甚至小心翼翼保存當時的登錄筆記，隨時翻看某日發放了多少蔬菜、
餅乾、麵條……不記得多少次累到體力透支，只記得學到好多經驗，認識
好多人。
給木放棄災前在集集的工作，打算就此安居落腳於埔里鎮上，一邊找建築
的相關工作，一邊服務社區。由於投入重建會的經歷，也開啟他日後朝原
住民服務方向發展的想法。他在新家裏留了一間書房，想繼續念點書，準
備考試，試著擴展人生各種的可能性。
日子繼續前進，很快地，人們會在平靜的生活中忘卻許多事。但，總有一
些是深深存於心底的，就像那段大家一起奮鬥、共同走過的時光，「那是
我一輩子最深刻的回憶！」
「我們很多人在地震中失去一切財產，但是在這個村子裏，我們看到祖先
的塑像豎立在社區中央，還有一座象徵豐收的穀倉也在這裏重現，這都提
醒我們要學習祖先的精神，再把穀倉裝滿、找回以前的生活。」原住民立
委瓦歷斯•貝林曾如此勉勵族人。
對於盼了三個多月的住處，埔里原住民大愛村的居民享受其中的安穩，卻
也不忘從這裏重新出發。
在全體居民的共識下，住戶管理委員會順利組成，大家有心在治安、環保
等方面努力；而重建會之前規畫的許多方案也將在這裏逐步推展，共同維
護一個良好的居住環境。
目前，社區托兒所逐漸成形中，將來村子裏的年輕婦女可以將小孩托育在
此，她們就可以投入就業市場、改善家中經濟。
還有托老計畫，希望讓災後暫時上山的老人在回來時，可以得到更完善的
照顧；許多老人有醫療需求，社區內的醫療站啟用後也能讓健康更有保障
。
此外，活動廣場及集會所，可以作為老人消遣聊天的地方。理想的藍圖中
，婆婆們齊聚在這裏編織傳統紡織品，爺爺則編做著籐製品，既打發時間
，也能掛出來展示或跟外界做交流。更深一層的想法，則是希望透過共同
生活的點滴，讓上一代的經驗智慧傳續給下一代，從而發展部落文化重建
工作。
總之，未來兩年是可期待的。「一百零六戶居民都能獲得安置，重建會的
階段性任務可算完成了。但我們的腳步不會停止，委員會也不會解散，而
是轉型成為『南投縣都市原住民生活發展協會』，邁向為更多原住民服務
的目標。」重建會主委陳世光深深地期許著。
☆埔里原住民大愛村小檔案：
位在埔里鎮西安路的一百零六戶慈濟原住民大愛村，民國八十八年十二月
三日動工，其間共動員超過六千人次志工協助建屋，於十二月二十八日交
屋並入住；其中住戶多為泰雅與布農兩族，是全台第一個規畫完善、興建
在都市的原住民部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