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看得見的慈悲——茶榮省義診 |
|
| ◎撰文／葉文鶯 |
|
〈越南〉
飢餓的孩子們在沉默的母親懷裏哭泣，
老人家粗糙的手心握不住晚年的安適，
今天他們走向這裏，渴望感受一點點安慰。
醫護人員、志工從外國或從大城市奔波而來，
陳年的痼疾、拖延的小病，
教他們心疼難忍，
並在那一張又一張純樸的笑容裏，
看見行善的有限與無限。
茶榮省沿海縣縣立普通中學校門外，長期忍受貧窮與病痛的民眾，手中緊
捏著看診單與物資領取單，或蹲或站，翹首企盼。
四十歲的柬埔寨婦女何氏珍黝黑而瘦小，陪伴拄著拐杖的七十歲母親前來
，眼神帶著憂愁和不安。即使到了義診現場，她仍不敢相信憑單就能看病
、拿藥，不必付錢。
不曾看過醫師的何氏珍，五個孩子都由助產士在家中接生；么兒出生時並
不順利，她的身子太弱，還差點性命不保。
家中食指浩繁，靠先生打零工維生，一家大小只能日進兩餐；蔬菜難得，
就著抓來的小魚配飯。因為貧窮，五個孩子中只有一位曾經上過一年小學
。
「你的身體好像也不太好、孩子這麼瘦小，要不要一起讓醫師看一看？」
當老母親順利掛號，志工主動關切何氏珍，教她喜出望外。她以為一張就
診單只限一人看病。
何氏珍抱著么兒站上磅秤，再趕緊將他交給志工。扣掉她三十七公斤體重
，十個月大的兒子才五公斤。
「孩子太小了！」來自台灣花蓮慈濟醫院的小兒科醫師鄭敬楓見到何氏珍
的孩子，心疼「營養不良」是當地兒童最普遍的健康隱憂。
依偎在母親懷裏的男童起初安靜，眼睛不時打量周遭的人，不多久小臉顯
出幾分焦躁，開始探索母親的乳房。順利吸吮時，本來有些滿足，不一會
兒便帶著慍怒，抓緊母親的衣襟使出渾身力氣。
母親的乳汁不足，他時而輕哼哭泣。何氏珍說，她偶爾給兒子補充點米湯
，但還是無法餵飽。「食物，是兒童最迫切的需要。」鄭敬楓因此走出診
間，親自到物資發放區詢問是否有奶粉供應給這名孩童。
身為小兒心臟專科醫師，鄭敬楓此次義診發現了幾位心臟病童，提報給越
南慈濟志工，以便日後進一步接受治療。
◆停辦義診三年，再起步獲得響應
這是越南慈濟志工舉辦的第六次大型義診，三天共服務三千多名病患，柬
埔寨人即佔了三分之一。
義診前，當地志工透過茶榮省紅十字會的提報，資助八名心臟病童開刀費
用；此外，也幫助兩百四十例白內障患者陸續接受手術。
慈濟也和紅十字會合作，在義診的同時，針對月收入低於八萬越南盾（約
台幣一百七十元）的兩千四百戶貧困家庭，發給米、油、毯子、蚊帳等用
品及現金。
林志郎表示，三天義診預估召募本地志工一百二十人，沒想到消息發布後
，捐贈物資、善款的人士相當踴躍，甚至有人請假參與，使得志工人數暴
增為兩百五十五人，為重新起步的慈濟志業注入新血。
來自避暑勝地大勒的靈福寺解賢法師，偕十名志工奔波十小時車程，扺達
義診團下榻的旅館會合。法師在台灣就讀研究所時，曾以慈濟團體作為論
文研究對象，對慈濟理念知之甚詳；而他也熟悉慈濟在越南義診的模式，
因此無論是現場翻譯、關懷民眾或行政協調，都發揮極大的功能。
自一九九八年首次慈濟義診至今，他是第四次擔任志工，「慈濟提供了很
好的『道場』讓大家發心『共修』，透過慈善修習佛法。」解賢法師表示
，此次義診樂見很多本地志工一同參與。
◆這一刻等好久，克難也甘之如飴
李凱欣是越南華僑，在一家台商公司任職會計，從夾報中得知義診消息，
特別請假來參與。她說自己喜歡助人，之前慈濟人到中部賑濟水患災民，
同事忘了邀她一起去，她至今仍覺遺憾。
李凱欣在牙科診間協助花蓮慈院醫師黃銘傑翻譯，除了詢問病人不適症狀
，也與之閒話家常；遇到柬埔寨病患，還請對方教她幾句簡單的家鄉話，
非常隨和。
「把嘴巴張開。」「合小一點。」黃銘傑瞄著小抄用越南語詢問病人，這
幾句問話還算管用；但是病患的主訴內容就得透過翻譯。李凱欣說，黃醫
師講的簡單越南話還蠻標準，倒是志工們不知不覺就把越南話和中文混在
一起講，讓診間充滿笑聲。
文嘉萍也是越南華僑，她在綜合科幫台灣來的醫師翻譯；先生是台商，負
責引導病人到各診間。
「鄉下百姓很可憐，生病沒得治。十個人當中有九個看到醫師，就指著自
己的頭和心臟，醫師大概都能看懂。」文嘉萍對貧苦民眾的無奈寄予同情
。
越南加上馬來西亞及台灣志工，共三百二十人長途跋涉來到義診地，將小
小的一家旅館給擠爆了！五、六個人擠一間房，文嘉萍不以為苦。
「白天事情做累了，晚上躺下就睡著了。多一點人住在一起，也可以分享
白天服務的心得。」她說，先生曾因工作問題而煩心，但是這幾天當志工
，每天都在唱歌呢！
信奉天主教的葉敏青幼時家貧，母親在巿場設攤辛苦掙錢，母女吃了這餐
飯，不知下一頓飯在那裏。她和妹妹經常在巿場一角就地而眠，度過相當
艱辛的童年歲月；等到現在有能力時，她一心想要幫助猶在困苦中的人。
這次也是特別排開工作來參加。
義診期間，與幾位年輕伙伴睡在旅館會議室，有人鋪上紙板就地而眠，葉
敏青將三張椅子合併充當簡易床，她說：「有地方可以躺下來休息就好了
。」
◆在貧者身上看見自己的責任
十七歲的王梓安，六年前曾隨母親參與越南首次義診，當年那個愛玩的「
小跟班」再現身時，既擅長手語、帶動團康，也幫忙量身高、體重，還能
講一口流利的中文、越南話和法語。在非常需要翻譯人員的義診現場，表
現令人刮目相看。
也擅長手語團康的蔡小華在候診區與年輕志工帶動團康，讓候診民眾忘卻
時間。
義診期間，蔡小華的先生正好從台灣來越南探望她，她仍決定和慈濟志工
到茶榮省義診。當她向服務單位請假時，主管不解她怎能捨下與先生、孩
子享受天倫時光，偏要到那麼遠的鄉下當志工？一方面也佩服她的「大愛
」，遂以「不必請假，也不扣薪」支持她。
志工群中唯一的西方人——伊吉焉，其實是位醫師，由於不會講越南話和
中文，在缺乏翻譯的情況下，他的專業難以伸展，卻一連三天在發放區靠
「勞力」助人，以「微笑」和人結緣。
一位打著赤腳的男孩跟著家人領取物資，伊吉焉眼尖，彎下腰把一雙嶄新
的拖鞋套在男孩腳上，只見他笑得跟男孩一樣燦爛！
越南慈濟人醫會志工張玉菊香，是位經驗豐富的小兒科醫師，曾到台灣參
加慈濟人醫會年會。「慈濟，是可以看得見的慈悲，是佛法的實踐，不是
教條。」她說，慈濟不只照顧病人的疾病，更照顧他們的心靈，這是與眾
不同之處。
「看到窮人，就覺得自己有責任；有時間應該多做善事幫助窮人。」慈濟
每月的發放日，經常帶著孩子到貧戶家裏關懷的黎文明醫師說。他這次也
是向工作單位請假來參與義診。
「台灣、馬來西亞的慈濟志工都來關心了，我是越南人，怎能不關心？」
黎文明說，他希望他的孩子將來長大了也能助人。
●
貧病相依。很多成年人血壓偏高，原因是出在他們經常吃鹽巴配飯；又有
罹患皮膚癌的婦女未能獲得妥善治療，整個鼻子爛成一個黑色大窟窿；營
養不良和畸型兒童的案例不少，病人拖延小病而成大病的情形比比皆是。
花蓮慈濟醫院護士王信文在婦科跟診感觸良多。有些病人面臨更年期問題
，醫師無法長期開給藥物改善症狀；又如腹脹、便祕和骨質疏鬆等常見症
狀，若是建議多喝牛奶、吃蔬果，對於生活條件惡劣的他們而言，「醫師
的話說了等於沒說！」王信文替貧窮婦女徒生感慨。
花蓮慈院副院長張耀仁表示，儘管短時間義診無法給予病患太多幫助，但
至少傳遞一分關懷，「醫護人員參與海內外義診是開拓眼界，看見天下蒼
生的苦難，生起救拔的動力。」
當貧病者匱乏的窘境呈現眼前，任誰都希望為他們做得更多。黃銘傑醫師
說：「義診，其實是在啟發團員的愛心，也帶動在地民眾關心同胞。幫助
陌生人，只要願意把手伸出去就能做到。」
................................................................................................................................
藍天下，他和她的故事
◎撰文／曾美雲（馬來西亞）
朵朵白雲飄過眼簾、蒼翠的大地漸漸擴大，從機上俯視越南，一切那麼的
祥和、寂靜。
同樣在這片大地上、同樣的藍天白雲下，數十年前在上空飛掠而過的，是
充滿仇恨怨懟的戰機，不斷地撒下化學藥劑；這些殘暴的殺戮，讓這方土
地與人民宛如地獄，戰爭的殘毒遺留至今。
他，身著深灰色長衫，是第一位看診者。八十五歲的高齡卻沒有什麼病痛
，只是在戰爭時，以政治犯的罪名被囚禁了三年，在牢中遭受無窮的虐打
，留下了一身傷痕，及嚴重受損的肺部。
長年累月的咳嗽及虛弱伴隨著他，他不奢望一次義診會讓他痊癒，只是想
來拿些藥物，暫時止一止咳罷了。所以看診完畢，他坐在領藥區前，雖仍
一臉哀悽，卻也從容不迫。
她，六十二歲，患有心臟病、肺炎，徒步三小時來到義診現場便昏厥在地
，被醫護人員、志工團團圍住。家貧且孤苦無依的她，根本就沒早餐吃，
病魔還未發威，飢餓及疲累卻先吞噬了她。
看她衣服背部的補綻，不同深淺的淡白色區塊，似乎說著那是在不同時期
縫補過好幾次的結果；薄如蟬翼的衣服下，瘦削的手臂鬆軟無力；令人心
酸的是，握起她輕輕顫動的掌心，這雙長期以砍柴、賣柴維生的手，滿布
了粗糙的掌紋、厚繭、傷痕……
拉著爺爺、阿嬤、小孩、女人的手，聽著他們叨絮些聽不懂的方言，溫暖
的愛與祝福，就這樣傳遞著。
四十七歲的越南籍Luu醫師，參與了多次義診。問他為什麼想來？「是社
會把我栽培成為一位醫師，我一定要回報出來。」出身窮苦人家的他，念
念不忘的是把握機會回饋。坐在入口第一個位置看診，他儘量含笑向病患
打招呼；知道有病人沒吃早飯，會把自己的餐點留給他們吃；我還看到他
走動到別的診間，只為尋找礦泉水給病人喝。
返回馬來西亞的飛機上，窗外所見依然祥和與寂靜。我深信，眼下這片美
好的大地一定會日漸綠意盎然，因為，這裏有了付出無所求的沃土、再栽
植了大量的大愛種子，誰說這將不會是一大片人間淨土呢！
................................................................................................................................
媽媽的臉，刻畫孩子的痛
◎撰文／何慧文（馬來西亞）
男孩楊紹文依偎在母親身邊靜靜地坐著，無視周遭人好奇目光。
紹文的頭顱比一般人大、眼睛外凸，十四歲的年紀，身高卻只有一百一十
五公分、體重二十三公斤。他的雙親曾有三年時間住在森林裏，當年大量
的落葉劑從天而降、污染了水源，也造成許多孩子先天殘缺。家裏十三個
孩子，只剩七個還活著，紹文排行第十一，還有兩位手足與他有同樣病症
。
媽媽說，生下紹文時，看著他怪異的臉型，連自己都覺得害怕，甚至不敢
餵奶；但她認為自己有責任將他養大成人。只是先生受傷，全家靠她打工
維持生活，所以至今無法把孩子送去大城市就醫。
紹文聽得懂別人的話，但無法說話溝通；眼睛看不到，只能用雙手去感覺
。他喜歡坐在搖籃裏搖來搖去，沒有朋友，生活起居都要媽媽照顧，宛如
活在一個孤獨的世界。
在義診現場，從這些皺著眉頭的媽媽們臉上，我深深體會到，人生第一苦
確實是病苦！
站在領藥處，有人拉拉我的衣袖，轉頭一看，原來是紹文的媽媽。她特地
來告訴我，他們要回家了，很感激台灣的鄭敬楓醫師為他們看診；雖然知
道孩子的病沒辦法醫治，但她還是很感恩慈濟人的關心。
當下，我好心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