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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柔的堅持：只願真愛無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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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徐美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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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
一個多世紀前，
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
之後經歷法越戰爭、
南北越戰爭與美越戰爭，
直到一九七五年戰火歇止，
逾兩百萬越南人喪生戰火中，
遺留無數孤兒寡母。
一群台商前往發展商機，
同時也看見——
鄉間的生活水準趕不上城市，
受戰爭遺害的殘疾、
以及貧困的孤老、病童，
在暗角掙扎求生、奄奄一息……
他們期待回饋在地、濟貧醫病，
卻在這條助人路上屢遭波折；
但他們在困難裏放了堅持、
在堅持裏灑下希望，
相信總有一天，真愛必能無礙。
紅瓦黃牆的建築洋溢濃濃異國風味，街道兩旁植著法國梧桐，西貢河蜿蜒
流過，姑娘的長衫飄逸著——越南胡志明市，有「東方小巴黎」之稱，處
處訴說著西方的浪漫與東方的典雅。
一九七五年歷經長期戰亂的南北越統一，施行共產主義。一九八六年經濟
開放，外資湧入，越南從千瘡百孔逐步邁向繁榮開放。
台商在越南的投資，以金額計，是所有外商的第一位。三萬多名台商長期
居留，其中大部分生活在南越第一大城胡志明市及鄰近地區。投入商場競
爭之餘，其中一群人選擇了一條要面對更多挑戰的路——他們不為自我肯
定，只是單純地把在城市和鄉間不難見到的貧困人民放在心上，設法為他
們多做一些。
慈濟志工蔡小華說，曾經因為觸及當地禁忌，以致慈善工作停了近兩年無
法進行；有時聽聞其他國家慈濟志工日夜付出的故事，很是羨慕，但只能
癡癡等待，「終於，我們在二○○三年七月，等到了一紙活動許可證……
」
◆陌生中 警惕「行善不能等」
時間回到一九九四年十月，台灣慈濟委員楊碧雲隨著先生來到越南胡志明
市。
「我想做慈濟，但放眼看去，語言不通、環境不熟、風俗習慣也不適應，
不知道從何開始。」幸運的是，楊碧雲到越南的隔天，就認識了華裔的張
雪芳，一見如故聊起慈濟慈善工作，「她聽了很興奮，自告奮勇要帶我去
參訪老人院。」
兩天後，十月二十六日，楊碧雲第一次踏進了廣肇老人院。「我還記得那
一天，雨下得很大，我猶豫著要不要出門……後來想到上人說：『行善不
能等』，就這樣成行。」
當時，老人院住有十一位長輩，有些行動不便，院方工作人員為了照顧上
的方便，就在鐵床的中間挖個洞，讓他們直接如廁……居住環境的惡劣，
令人心疼。
楊碧雲拿了杯水請老人家飲用，「他雙手握住杯子，一直發抖。看他似乎
很冷的樣子，我回家拿被子來給他蓋。幾天之後，就聽說他往生了……這
件事讓我深深覺得：行善，真的不能等。」
決心做慈濟後，有心人陸陸續續出現。「我的房東馬惠英幫我留心個案，
也和我一起做；台商眷屬林麗蟾幫忙募款；還有林志郎、江英瑛、姜立家
……愈來愈多人加入，出錢使力、在所不辭。我不識路、不會騎車、不懂
越文，如果沒有他們，根本走不出去。」楊碧雲說。
十一月六日，廣肇老人院首次正式的慈濟關懷活動展開，這也是慈濟在越
南的第一個足跡。之後關懷對象逐漸延伸——市區與郊區的貧戶、滯留在
越南的華裔老兵、越戰後的寡母……
◆服務中 看見「來不及」
快速發展中的胡志明市，入夜後宛如歡樂城；明顯的貧富差距下，不乏需
要關懷的暗角人生。
就在市區某個暗巷角落的公共樓梯間，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婆婆，無論寒冬
酷暑、不分日夜，經年累月窩居在狹窄空間裏；任何人進出都會看到她，
淒涼的情景讓人不忍。
慈濟志工知情後，隨即為她找到了間專門收容孤老的寺廟，正好還有一個
床位，於是替她支付費用，想幫她安頓下來。防衛心極強的老婆婆起初拒
絕，在志工耐心動之以情下，終於應允搬遷。
每隔十天，志工們輪流探視關懷、交換訊息：「老人家今天很快樂」「老
人家感冒了」……時日流轉，老婆婆漸漸習慣慈濟志工們環繞膝前的關心
，每每看到志工都會撒嬌：「嗚……嗚……你們不要離開我……」
溫馨互動中，志工偶爾逗問老人家：「我是誰？叫什麼名字？」老婆婆說
自己年紀老邁，實在記不得，就把知道的名字亂點一通。然而，她的確可
以分辨出誰的聲音、誰最調皮、誰拿了東西給她吃……
另一處長期關懷的老人院裏，自費安養的二十位老婆婆生活在個別的床位
、使用各自的爐灶，經濟上勉強過得去。然而四、五年間陸陸續續往生後
，目前只剩下八位，總讓關懷的志工唏噓不已。
其中，有位嗓門最亮、五官端正清秀、身體很壯的奶奶，是大夥口中的「
總管」，後來因中風無法言語，只能動動眼神、揮揮手。去年八月她的腳
受傷，經過志工們輪流換藥，很快就痊癒了。
有天，志工蔡小華來老人院進行一項攝影任務，急於當天下午共修報告會
務之用；在她拍攝時，「總管奶奶」拉拉她的衣角，示意著：「幫我揉揉
腳。」背著相機、心急如焚的蔡小華，惦念著要事在身，不容耽擱，遂請
在場的志工代勞。
隔了兩天，惡耗傳來：「奶奶往生了。」蔡小華當場淚流、自責不已：「
每次都是我主動幫她按摩的，那天她都開口要求了，我卻沒親自為她服務
……」
蔡小華說，這是生命裏第二次的心痛體驗，「幼時，有位麥伯伯很照顧我
們家人，我來不及說聲謝謝，他就走了。想來這兩個情境根本就是同一件
事——『無常』啊！」
◆無奈中 不放棄關懷貧病
一九九八到二○○○年三月，越南慈濟人針對偏遠貧困居民或少數民族，
舉辦了四次大型義診。儘管戰爭結束了二十年，仍處處可見烽火的痕跡遺
留在人們身上——許多穿梭義診現場的病人，是當年越戰的受害者，或眼
盲，或截肢；也有因﹁落葉劑﹂遺毒導致的畸形兒。
四次義診總計服務一萬兩千人次，其中兩次和紅十字會（Red Cross）、胡
志明市貧病輔助會（Hochiminh City Sponsorial Association For
Poor Patients
）合辦。義診後志工並募集醫療基金，協助兔脣和白內障患者手術，以重
展笑顏、迎向光明。
穩定發展的慈善與醫療服務，就在二○○○年四月三十日發生了一件意外
而告中斷。當天是越南南方的解放紀念日，志工們不知時機敏感，照常舉
辦三天的精進共修，觸犯當地法規，致使日後的活動大受限制。
二○○一年年底，志工們依法提出「活動許可執照」申請。為示尊重，慈
濟越南聯絡處自我約束，停止了所有活動。
但沒料到申請提出後就沒有下文，打聽來的消息眾說紛紜，坊間各種流言
紛飛，志工們在期待與沮喪的循環中備受心理煎熬。
在等候許可執照、暫停活動期間，志工們面對周遭有待救援的苦難眾生，
「有時真的是放不下心啊。」幾位志工轉以私人名義小心謹慎地去助人。
志工楊光澤說：「我們穿著便服去做居家關懷、發放；有時候醫護人員也
一起去為照顧戶義診。」
服務於胡志明市「范玉石醫院」的阮如榮醫師，就常跟著志工往診，還為
每位照顧戶建立病歷，定期追蹤關懷。阮如榮心疼地說，有的人雙腳嚴重
潰爛，只當是皮膚病，不知道自己得了糖尿病，當然更不知道要吃藥和控
制飲食，「這樣怎麼治得好？」
有一次居家關懷，在樓梯間遇到一位昏迷的老婦人，阮如榮發現她血壓高
得嚇人，趕緊為她急救，老婦人終於甦醒了。「她沒有兒女，也沒有家；
還好有緣遇到慈濟。」阮如榮欣慰地說。
歷經漫長的等待，終於在二○○三年七月等到了許可證，雖然效期只有一
年，每年必須再申請延長，但越南慈濟人沒有怨懟，反而珍惜越南政府的
肯定，發願將以更大的心力與耐力為貧病人士付出；並且加緊腳步，期望
可以彌補將近兩年的停頓。
◆匱乏中 不改純真本性
經過將近半年的志工培訓與籌畫，越南慈濟人在二○○三年年底即針對貧
戶舉行兩次大型發放。二○○四年十一月在茶榮省（Tra Vinh）舉辦第六
次大型義診。
茶榮省是越南赤貧的省份之一，居住了眾多早期由柬埔寨過來、沒有戶籍
，很難得到越南政府照顧的難民。他們住在由椰子樹葉搭蓋的房子裏，非
常簡陋，每每下雨就會水淹及膝。
在這裏，淡水鹹水交雜，土壤鹽分高，可耕地少，居民靠捕魚或編織竹簍
賺取微薄工資，幾乎沒什麼就業機會；許多家庭每月收入不到十二萬越南
盾（約台幣三百元），無力讓孩子接受教育。孩子只會說柬埔寨母語，生
活封閉，成長後謀生不易，讓貧困代代循環。
到茶榮省茶具縣發放時，陳秋月帶了一些糖果，溫柔和悅地對著小孩說：
「你自己拿。」貧困的小孩一次只拿一顆，沒有一把抓；那分單純看在陳
秋月眼裏，為之悸動不已。
手裏捧著的糖果，經一雙雙小手逐一取走，所剩不多；然而唯恐有所疏漏
，她對著孩子們細心輕問：「還有誰沒有？」角落裏，總有幾個沒拿到糖
果的小孩，怯生生地走向前來領取，竟也是一顆，絕不會多拿。此舉委實
震撼了陳秋月：「他們真的是貧中之富啊！」
小孩用髒兮兮的手指拿著糖放進嘴裏一併吸吮享受，舔食一陣，才不捨地
把手指拿出來，滿足可愛的模樣令人憐愛；卻教陳秋月心疼地自責：「唉
，為什麼不多帶一些糖果來……」
到越南九年了，生活無虞的陳秋月直說：「若不是做慈濟，不可能來這種
僻地；有此機緣關照貧苦眾生，深感自己是何等幸福！」
茶榮省距離胡志明市兩百五十公里，僅是開車來回就要十小時，慈濟義診
服務範圍包括沿海、茶具及橫橋三縣，共嘉惠三千多位貧民；志工們群策
群力完成義診各項浩繁雜瑣的細節，讓林志郎寬慰地說：「非常有意義。
」
志工陳秋月也說：「包括林志郎、眾多志工、政府單位以及紅十字會在事
前的種種溝通，才能實現兩、三百位志工遠赴偏遠地區濟助的行動。真的
非常不容易。」
儘管行善艱辛，他們更讚賞在越北首都河內的慈濟志工林三堂：「他在當
地胼手胝足，和在台灣的太太李賢搭配，做了很多事、幫了不少人，很讓
人感動。」茶榮省義診中，夫妻倆就募捐了八位心臟病患及兩百多位白內
障摘除手術等醫療費用。
◆艱困中 心甘情願付出
越戰中，大量從天而降的「落葉劑」，讓叢林中的軍隊無處掩蔽，卻也戕
害了無數越南人的家庭與性命。蔡小華沉痛訴說後遺症的不堪：「有些畸
形兒頭大得像西瓜，或手腳扭曲變形如麻花。肢體殘缺不全的人觸目可及
。」
這些都是慈濟人有心幫助的對象，「但是由於環境不許可、資源不足等因
素，我們總是慎重評估——縱使心有千般不忍，也不敢輕易接案，接不完
呀……」蔡小華說。
也曾經有人期待慈濟能設立職業學校，幫助殘缺的年輕人習得一技之長謀
生。「但是政府核給慈濟的活動範圍，限制在慈善及醫療兩個項目，我們
無法伸手擴足、盡情放心地進行濟貧工作。」林志郎的言詞裏流露了「欲
為而不可為」的無奈——想要做好事都困難重重啊！
目前，越南有十二位慈濟委員、三十幾位志工，在慈善、醫療兩項志業中
努力奉獻，遵守「拿到一年准證做一年」的規定勇往直前；每月長期照顧
一百六十多戶，訪視時也結合慈濟人醫會醫師往診。
一九九二年因為從事機械生意來到越南、四年後加入慈濟的林志郎，笑稱
自己非常怕熱，一年卻有十個月居住在這個燠熱的國度。與妻兒分隔越南
與台灣兩地生活，又經常奔波慈濟工作，他甘之如飴。
「在越南待久了，看到窮苦人家，真是會習以為常。」林志郎無奈談及，
越南基本上就是一個「貧」字，照顧戶大抵都是孤苦無依。在下一代的教
育方面，市區還算普及，偏遠地區的家庭生活堪憂，學費無疑成為一份沉
重的負荷。
有兩位小朋友罹患地中海型貧血症，只要針藥一停立即會危及性命，每人
一個月的費用需要三百多萬越南盾（約台幣六千元），家人無力支付。「
四、五年來一直都是林志郎師兄個人認養支付，他總是無怨無悔、持續在
做。」蔡小華感動地說。
蔡小華是越南華僑，嫁到台灣後，原本把年邁的雙親一起帶來定居。後來
媽媽生病，在台灣開銷太大，對於家中經濟造成很大的負擔；於是蔡小華
決定帶著父母和女兒遷回生活花費較低的越南；身為長子的先生則留在台
灣工作。
在台期間，蔡小華取得一本《慈濟》月刊，當期報導了越南慈濟人的第二
次義診，文中載有老阿公的感恩函；慈濟多年來默默所做的慈心善事，讓
她深深動容。回到越南後，她積極投入志工行列。
為了照顧七十多歲的雙親，蔡小華和先生分隔兩地、聚少離多，平均一年
才見面五次。蔡小華說：「因為大愛電視的『居中牽引』，同是志工的我
們，常有因緣在螢光幕上相見，感覺很好、很窩心！」
夫妻兩人各據一「南」——一個在越南、一個在台南，又各自忙於志業，
其實不常看電視；偏偏有他們鏡頭的那一天，他們都會看到對方。先生看
到她時，會立刻撥電話到越南，雀躍地分享喜悅與關心：「我在電視看到
你和女兒喔！」
談到個性獨立的六歲女兒，蔡小華面露欣慰：「她很懂事，我要上班無法
陪她，放學時她會自己做功課，不用阿公阿嬤催促。慈濟有適合的活動，
我也會帶著她一起去當志工。」
●
從某個角度來看，走出戰火蹂躪後的越南正如一位剛揭開面紗的新嫁娘，
嬌羞美麗的笑靨裏，散逸著對幸福未來的無限憧憬；然而，內心卻隱隱留
藏著過往的傷痛。確實，飽經痛苦的越南，需要時間來淡化與消弭傷痛。
「在越南，台商行善的這條路走得很辛苦！但正如上人所說，頭頂著別人
的天、腳踩人家的地，就要設法回饋！」經商的陳秋月，了知當地世情生
態，無奈中卻透露著慈濟人的深情與定見。
「因為困難，所以堅持。」正是越南慈濟人「有愛不怕難」的心聲寫照；
他們在困難裏放了堅持、在堅持裏灑了希望，相信只要有心、用心，將化
不可能為更多愛的可能，總有一天，真愛必能無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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