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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萬人大撤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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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李委煌 攝影、圖說╱顏霖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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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奧良災區現場】
超級颶風卡崔娜，
改寫了美國近百年來的天災紀錄，
墨西哥灣沿岸的密西西比三角洲，
百萬人大撤離。
爵士之都紐奧良，
長年憂慮的潰堤危機竟然成真，
八成地區沒入水中；
居民原本以為舉家避難只是暫時，
沒想到，
這次返家之路竟如此遙迢……
沿著筆直長橋，我們進入紐奧良市。橋兩旁是沼澤區，聳立著落葉松。它
秋天金黃、冬季光禿，是密西西比河下游特有的樹種。
紐奧良，全美排名前十大的觀光城市，素以爵士音樂、港口運輸、多元文
化著稱；三百年的歷史在它身上留下了濃厚的法國、西班牙、非洲等異國
色彩，總教旅客流連忘返。
此刻，市區內浪漫的法式建築依舊挺立眼前，然，動人的爵士樂聲卻已暫
逝──這是卡崔娜颶風襲擊後的第十天，觸目所及多是殘破屋瓦、傾倒大
樹與糾纏電線；路過退伍軍人路（Veteran），積水仍停留在屋頂高度，
不少居民在水邊呆立著，一望無際的水線不知盡頭在何處。
幾艘船水邊進出，執行著撤離災民勤務；婦人蕾絲莉（Leslie Oliveria
）抱著愛犬說，她的房子就淹沒在六哩外，目前只能暫住友人家。遙望家
方，她直聲嘆氣，何時才能回家呢？
【颶風前後撤離潮】
公路擁擠，平常六小時的車程走了十五小時；強風暴雨，家園寸寸沒入水
中。
台灣時間八月三十日，卡崔娜（Katrina）超級颶風從墨西哥灣登陸，以
千軍萬馬之勢重創美國的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阿拉巴馬等州。
三天內，卡崔娜颶風愈旋愈悍，風勢一路升至五級，時速一度達到兩百七
十公里，被氣象學家喻為「完美颶風」；登陸時雖降為四級，仍釀成美國
史上百年來最大災難。
墨西哥灣沿岸眾多城鎮被洪水淹沒，迄九月下旬已知死亡逾千人，一百萬
人大撤離。其中，位處路易斯安那州的爵士樂發源地紐奧良（New
Orleans），更因受災嚴重而為全球矚目。
紐奧良低於海平面約兩公尺半，北接龐恰特雷恩湖（Pontchartrain），
南臨密西西比河（Mississippi），東西則圍著沼澤溼地，地形如「碗」
；換句話說，紐奧良四面環繞湖水與沼澤，平日靠著長約五百公里的堤防
，才能免於洪災。長年來，專家們憂心的潰堤可能，這次不但真實發生，
且幾乎毀了紐奧良。
在紐奧良定居十一年、從事旅遊業的台僑莊興亞，過去即曾因為颶風撤離
過三次；得知即將來襲的卡崔娜風勢甚強，聯邦政府呼籲居民暫時撤離家
園，他與友人共五個家庭、十六人，帶了簡單衣物，上午九點半開車上路
，打算到德州休士頓的友人家暫避兩天，等颶風過境就回家。
紐奧良和傑弗生地區（Jefferson Parish）合稱為大紐奧良，總計約一
百四十萬人口；將近八成居民、一百萬人的撤離車潮，擠滿了所有聯外公
路；莊興亞預估六小時的車程，竟花去十五個小時之久，抵達目的地已是
深夜十二點半。
莊興亞更沒想到，這次的返家之路竟變得如此遙迢──大水使得紐奧良的
堤防多處潰堤，北方的湖水湧入市區，八成地區沒入水中，全市平均積水
深度達一層樓高。
洪水隱藏著疫病危機，缺水缺電，治安也堪慮，政府不得不將人口近五十
萬的紐奧良淨空以進行復原，因此災後又出現新一波的撤離潮。
【低估大自然威力】
家具滿天飛舞、穢物沿街漂流，美好城市轉瞬變成狼藉。
墨西哥沿岸每一年幾乎都有颶風侵襲，不是一掃即逝就是災情輕微，因此
容易讓人心存僥倖；紐奧良華僑阿芳一家人即是低估了颶風的威力，在卡
崔娜重創前夕氣候清朗，還帶著孩子去游泳；儘管社區鄰人幾乎撤光了，
他們仍守在家園。
美國時間八月二十九日颶風登陸，凌晨即摧毀電力系統；阿芳家人圍守一
起，心情隨著狂亂風雨敲打而忐忑。家對面的飯店，玻璃窗一個個碎裂，
桌椅被吹向天際旋飛著，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驚訝莫名。接著大水湧入
家裏，一小時內漲達小腿處，街道上瓶罐、路樹、家具、招牌等物隨波漂
流。放眼望去，盡成汪洋。
已無法逃出了。他們吃著冰箱裏的存糧，孩子在沙發上哭泣；點起蠟燭，
阿芳茫然，毫無食欲也無法入眠。堅持了好幾天，紐奧良市長宣布棄城，
公婆決定先將兩個孩子送往他州親人家避難，先生堅守家園，阿芳則隻身
輾轉前往休士頓。
災後第八天，和她擠著離開紐奧良的非裔災民們，胸前抱著棉被枕頭、手
抓著塑膠袋，就是他們全部的家當；比較起來，阿芳至少還有個皮箱。抵
達休士頓車站已近晚間十點，呆立在眾多災民之中，她心頭有說不出的擔
憂與恐懼。
翻出隨身銅板，趕緊打電話求援，相關機構建議她聯繫慈濟德州分會。很
快地，兩位志工來到車站將她接到分會，為她準備晚餐，然後再安排免費
的公寓暫棲身。
阿芳回憶當時，仍有難掩的餘悸，在美國十多年來，未曾一個人這麼孤單
、無助、驚懼過……患難中慈濟人伸援的那雙手，溫暖教她無法忘懷。
【實施宵禁以維治安】
有人不願離開、有人不敢回來，何處安歇倉皇的心。
政府基於安全考量要淨空災區，避難在休士頓的莊興亞一家人與同行友人
，因此無法返家。不知何去何從之時，休士頓慈濟志工熊士民恰巧有一空
屋，遂免費提供莊興亞等五個家庭居住。
一個家庭一個房間，雖顯侷促，至少可遮風蔽雨，倉皇無奈之心暫獲棲歇
。
九月八日，莊興亞第二度回紐奧良探看。由於住宅位置較高，沒有淹水，
但房頂遭倒樹擊破；這次出發前，女兒提醒他記得將她萬聖節的裝扮服取
回，因為即將要過節了。
我們隨莊興亞進入紐奧良。公路上，布有數個軍警荷槍站崗的檢查哨，只
允許當地居民與媒體進入災區，並且規定傍晚六點前離去，執行宵禁以維
持治安。
我們行經風災甫發生時、提供居民避難的紐奧良會議中心（convention
center），一股臭味從車窗外湧入；放眼望去滿地都是玻璃瓶、推車、衣
物、彈簧床等，髒亂異常。原來當時無水無電，逾萬名災民難耐悶熱，紛
紛走避室外，吃喝拉撒都在這裏，亂象與髒臭可想而知。
會議中心此際已空蕩蕩，然外圍有許多來自波多黎各的美屬軍人荷槍守衛
著，只容媒體與軍警車輛穿梭其間。一位逃往休士頓的越南裔婦女寶鈴娜
（Paulina Nguyen）跟我說，儘管政府開放時段讓災民回家收拾細軟，但
她可不敢回去，總覺得紐奧良變得很不安全。
事實上，紐奧良災區仍有數以千計的居民留滯不願離開。距離會議中心不
遠的空曠處，仍有軍隊協助災民持續撤離；經過簡單的問診與休息後，分
批以巴士、直升機載至紐奧良的路易士．阿姆斯壯國際機場──此處已成
為撤離的第一線服務中心，人們在此稍作停留，之後便送往各收容中心安
置。
在中心裏，有各界人士捐助的大量食物、飲料以及電話卡，也有志工輪班
服務；每一位手提大包小包逃離出來的災民，在這兒都可以受到尊嚴、完
善的照顧。
【守在家園等候復原】
陌生人兩度搭救，感念萬千卻也悲從中來。
紐奧良部分街頭的水已退去，軍警、工程人員頻繁來回穿梭，也隨處可見
清理人員，重建之味已不難嗅出。災民黃方仁說，颶風過後四天，他看見
路樹、電桿倒地，車輛無法行駛；兩天後馬路竟已暢通。
從事船運代理的華人黃方仁，在紐奧良已有二十五年，颶風來襲時和太太
暫避市中心旅館，想說兩天後就可以回家，卻沒想到演變成有家歸不得。
後來被素不相識的台灣人收留同住，大家就鋪睡在地上，聊聊兒時情、談
談台灣事，風雨中患難情誼油然而生。說著、說著，黃方仁突然靜默了下
來，平撫情緒後喃喃說著：「一生從未這樣被人救過，而且是陌生的同胞
……」
擁有高薪的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災後無水無電，曾令他
口渴異常，幸虧一位闖入商店行竊的人丟了些飲料給他；他雖然不認同打
劫這事，仍很感謝那位先生。
黃方仁說，後來政府發放軍用食物包，裏頭有茶包、蛋糕、咖啡、糖果，
以及不同口味的主食包，需要多少就發多少，所以食物已無匱乏。
他看報導得知災區積水的細菌超出標準有十倍之多，空氣也污穢不堪，軍
方將全面噴灑消毒劑。他對政府有信心，認為已有六萬軍隊入駐救助，復
原速度應可期待。
【流離時刻同心協力】
五個家庭、三代同堂，風雨飄搖中緊緊依偎。
回到休斯頓，來到莊興亞棲身的公寓。
一場災難，教莊興亞這五戶家庭暫寄人籬下；莊興亞的妻子和他們同在紐
奧良一家食品公司做事，情誼良好，如今同時成為受災戶，眾人的心因此
繫得更緊，彷彿成了「生命共同體」。
慈濟志工熊士民提供的這間公寓有四房，莊興亞帶著母親、妻小共五人，
是其中最多口數的家庭，於是選擇睡在客廳旁隔間；五床被褥整齊併排著
，三代同堂難得這麼緊偎著。
他們一同生活起居，也分工合作奔走各項福利申請事宜。例如，英語能力
較好者，便負責訊息詢問與受災登記等，其他人則去教堂排隊領取物資，
或間接打探些福利申請管道。颶風後災民四溢，人人落腳處各不相同，入
住收容中心者，雖然環境雜亂，但隨時可得到最新補助訊息；自行租屋者
擁有了隱私，反而因為沒有電視、網路，而錯漏社福申請資訊。
莊興亞先完成災民登記手續，接著領取食物兌換券（food stamp）。記憶
中那天清早六點就出門，登記後再往他處排隊領券，直到晚上仍未排到，
翌日再繼續排隊，終於領到兌換券。事實上，災後像這樣大排長龍的久候
，幾乎在各登記處或收容中心都是常態；受災已成事實，接續的奔走與等
待，考驗著受創後疲累的心。
這五戶人家晚上若沒外出，就一起用餐茶敘，像個熱鬧的大家庭；或是盯
著電視新聞留意救災訊息；而他們在外地的親人，也會密切傳達最新福利
申請資訊。這天得知除了聯邦緊急事務管理署（Federal Emergency
Management Agency，簡稱FEMA）每戶兩千美元的補助外，紅十字會也開
始發放每人三百六十美元；莊太太撥電話想登記，結果從飯後一直撥到睡
前都未能接通。
白天有空時，莊興亞也去慈濟德州分會當志工，協助華裔災民電話諮詢與
社福資源轉介；由於自己也受災，所以特別能體會流離中受人協助的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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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陸軍估計，如果不再出現大雨，紐奧良的積水可在九月底或十月初抽
乾；加上部分災區水電已通，政府宣布：家園未受洪水淹沒的生意人，得
以先返紐奧良。符合資格的估計有二十萬人，將展開重振家鄉的作為。
這個消息教人興奮。九月十二日，莊興亞帶著家人到慈濟德州分會告別，
因為他們打算採購些日用食品後，大伙兒便分批回紐奧良，告別十天的休
士頓公寓生活。
雖然家園尚待整修清理，然比起泡在污水裏的住戶，他們的運氣是好多了
；更幸運的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回家了！因為再怎麼殘破，仍是自己
的窩最溫暖。
然而迄九月十九日，紐奧良仍有三分之一以上泡在水中、搜尋屍體工作仍
在進行、飲用水不安全、電力供應也依舊不穩定，救災單位再三提醒欲返
鄉的居民，必須注意潛在的危險。
「大家都回去，就可以儘快重展生機。」莊興亞急欲返家，卻也明白現今
狀況下，紐奧良旅遊業要再回春，恐需一段長時間；但當初大家一起離開
，只要再一起回來打拚，他相信紐奧良的重生必然不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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