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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剪娘子軍的「非常任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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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吳曉紅 攝影／吳世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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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
理髮師手裏的剪刀輕盈若蝶，
手起刀落間，成撮銀髮如芒花落下。
然而落下的，除了髮，
還有「客人」不能自控的唾液滴滴答。
他們不畏怯也不退縮，任勞任怨埋「頭」苦幹；
當髮絲在一刀一剪中飛散，愛心也在一刀一剪中飛揚。
靜，耳際彷彿聽得見空氣凝結的聲音。
我尾隨志工步入六十六號精神病房，走出電梯，推開一道道深鎖的大門，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直挺挺地貼緊志工的步伐。
病人群擠在門口，透過玻璃窗向外不停張望，失焦的眼神到處飄蕩。看到
久違的志工，一些病人開始蜂擁而來，我心裏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卻被四、五位病人包圍著，他們搖頭晃腦熱情地介紹自己，並伸手向我抓
來。我堆著僵硬的笑臉回應，心裏卻害怕極了。
大廳內，穿著寬鬆花布衣的病人，七零八落或坐、或斜躺在地上，我聞到
空氣中濃濃的尿騷味，有些不習慣。然而，志工卻神態自若地各就各位，
迅速把椅子擺好，穿上圍裙，拿出全副理髮裝備——剪刀、梳子、電動剃
刀、髮刷及爽身粉。
為了避免病人把理髮用具取走，不慎刺傷自己或攻擊別人，理髮志工都把
用具往圍裙口袋裏塞；擠得膨鼓鼓的袋子，讓她們看起來真像袋鼠媽媽。
【禁錮的靈魂 傾聽愛的樂章】
一雙枯瘦的手迎向我，我彷彿看見一個在谷底呻吟的靈魂，想要藉由指尖
的伸展而得到救贖……
新加坡心理衛生學院是一所擁有兩千多張病床、設備完善的精神療養中心
；其中第六座大樓的病房，是慈濟新加坡分會志工固定服務的地點。
第六座第五號（六十五號）病房專門照料老人家。進入大廳，靠牆面的四
周，是一座座不動如山的輪椅。我把病人一一推到大廳中央，讓理髮志工
依序替他們理髮。志工手裏的剪刀輕盈若蝶，用梳子托著剪刀，慢慢往上
推，手起刀落間，成撮的銀髮如芒花落下。然而落下的除了髮，還有病人
不能自控的唾液，滴滴答，滴、滴、答……
這時，一雙枯瘦的手迎向我，坐在輪椅上的病人悲戚的面容深深震撼了我
——一個人怎能把所有的悲哀都揉進了眉心？怎能把臉上的肌肉擠成層層
的弓形？倉皇失措間，我彷彿看見一個在谷底呻吟的靈魂，想要藉由指尖
的伸展而得到救贖……
我愣了一下，桂燕師姊卻立刻握緊她的右手，輕柔地為她歌唱。我握著她
另一隻手，瞬間看見她的悲哀如潮水般急速退去，面容安詳，靜靜地聆聽
愛的樂章……
「我很久沒有理頭髮了。」一位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老人，從口中緩緩吐
出這句話。我向護士要求：「可以把她扶起來嗎？坐著剪比較容易。」護
士指了指她的腳說：「她連坐著的能力也沒有呀！」
理髮志工於是讓她躺著，把頭髮撥散在枕頭上修剪，一位志工則陪伴在側
哄著老人。我看見老人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或許她想著就要有一頭清
爽的頭髮，所以心情也就晴晴朗朗起來了。
我在病房停留了三小時，發現替病人理髮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志工要時時
刻刻注意病人的一舉一動——他們常常出其不意地突然站起、蹲下，並且
到處走來走去，志工必須如影隨行地緊跟著。有時，剪著剪著，病人嗚嗚
地哭了起來，志工只好停下來，連哄帶逗配合他，待他情緒平復後，才繼
續剪髮……難怪志工打趣說來這裏剪頭髮，非練就十八般武藝不可。
背後嘶喊、哀號和啜泣聲此起彼落。幾位理髮志工依然專注地為手上的病
人服務，彷彿已經練就一心不亂的能耐。病人的狀態是如此不可預測，可
能一時興起，摔摔頭，猛地向後一仰；要是剪刀閃避不及，就會使他受傷
，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輕心。
有些病患因為畏懼陌生人，所以在理髮當兒，會不斷地搖晃身子、大吼大
叫；志工透露，偶爾也會飽嘗病人的掌摑。儘管如此，大家並沒有退縮，
也無意埋怨。
【承擔非常任務 只因不捨】
儘管第一次為病人剪髮時，怕得梳子頻頻落地；她依舊堅持下來，只因為
不忍患者受困心牢……
「沒有理髮師願意進來。大家一聽說是精神病人，就裹足不前，視為畏途
。」志工梁桂燕回溯兩年多前促成這項定期義剪服務的因緣：「我們深入
病房關懷，目睹裏面的病人大多披頭散髮——病人的頭髮在長期缺乏照顧
下，又長又亂、糾纏不清且有異味……我們看了心中難過極了。」
正巧，在「人民協會屬下聯絡所」擔任美髮指導員的黃秀玉老師，輾轉從
志工口中得悉這個消息，義不容辭接下這個「非常任務」。
從第一次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遊刃有餘，秀玉老師告訴我，一年多來她陸
陸續續帶領了二十多位理髮師加入義剪行列。「我的學生在聯絡所完成課
程後，我就會鼓勵他們以專業來回饋社會。」
秀玉老師感嘆說，這些被遺忘的精神病友可說是別無選擇，所以做事嚴謹
的她要求義剪的組員要發揮慈悲心尊重病人，不可因為對方是精神病患而
敷衍了事，「這是我對他們最基本的要求。」
許多理髮志工第一次服務回家後，腦海盤旋著病人絕望的面容和嘶啞聲，
揮之不去，好幾天都輾轉反側。李玉鳳回想首度替病人剪頭髮時，竟然聽
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尤其當看到手被反綁的病人，拿剪刀的手就抖個不停
，病人一吼叫，原本就很驚慌的她，連梳子都捉不穩，頻頻落地。「我一
直堅持下去，是因為覺得他們很可憐，困在這裏，卻沒有人願意做這差事
。」
張璇碧是最早進駐病院理髮的志工之一，她說理髮組成長很快，每月第四
個週日的關懷行動，出席者約在十五位至十八位間，能在三至四小時內，
完成一百多個任務。令她感動的是，許多志工是在新加坡工作的馬來西亞
人，假日是她們難得返鄉探親的日子，但遇到義剪時，就提早從馬來西亞
趕回來服務病人。
秀玉老師讚歎這群不畏污穢、不計勞苦的理髮志工。「有些新進志工聞到
異味會反胃。我能體諒，像這類病人，都交由我處理。」
與志工們相處久了，病人也漸漸敞開心房。秀玉老師高興地與我分享一則
溫馨小故事：有位病人拿山楂給她，她建議他和大家分享，但他搖搖頭說
只要給她，因為「師姊把我的頭髮理得很美！」這讓秀玉老師非常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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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方表示，病友們都很期盼義剪日的到來，當志工離去後，他們還會以愉
悅的心情，複述當天活動的情況。
院方肯定志工們發揮的效益，也篩選行為良好的病友參與活動，病友們因
此會約束自己的行為，在多方面與護士配合。
去年十二月三日，慈濟志工服務滿兩年，院方特別頒發了三個獎項表揚—
—「隊伍日益壯大獎」（The Ever Bloomers Award）、「歡樂時光獎」
（The Party People Award）和別具意義的「金剪刀獎」（Golden
Scissors Award）。醫院義工部門負責人蔡秀鳳女士說，這把金剪刀真的
不簡單，剪去了他們和病人的煩惱，「你們每個月風雨不改、持之以恆的
服務，讓這裏的病人找到心靈的依歸。」
由於院方的信任與支持，慈濟義剪的服務範圍已經從最初的六十二號病房
，擴大到整座六號大樓。長期統籌這項關懷行動的梁桂燕，期望未來有更
多的志工進入病房協助理髮志工，同時撫慰病人。
病房裏單調的節奏，或許不像到大廳與大伙兒參加關懷活動那麼有趣，可
是理髮志工總是任勞任怨的埋「頭」苦幹。所謂「心不難，事就不難」，
也許就是這樣的精神，支持他們跨越了心理障礙，不畏怯也不退縮，髮絲
在一刀一剪中飛散，愛心也在一刀一剪中飛揚……
屋外熠熠陽光照耀大地，我看見透過鐵窗投射在房內的絲絲閃耀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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