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安可！生命的勇者 |
|
| ◎撰文╱李委煌 |
|
【中國殘疾人藝術團•落幕之後】
「他們不是藝人，是老師；他們不是在表演，
而是來給社會教學、給殘疾人士教育的。」──金義楨
「希望團員們以自身堅毅的生命力，
成為更多健康人的『貴人』。」──吳煥欽
「只要找到生命祕訣，每位身心障礙者，
都可以在人生舞台上完美演出。」──詹上慶
從聾啞舞者展現的美好動作中，人們「聽」到了悠揚的生命樂章；
一如提燈為明眼人照路的盲者，為周遭帶來更豐富的生命色彩。
小兒麻痹患者扶漢名，這天拄著拐杖來看表演；二十一名聾啞舞者將「千
手觀音」演繹得莊嚴無比、扣人心弦，深烙在他腦海裏，「即便是健全人
也難以辦到。」
四年前，他透過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參加了「輪椅國際標準舞」推廣隊，
深知肢殘者克服心理障礙，以及控制殘缺肢體的不易，也因此更為激賞聾
啞舞群的和諧磅礡。表演散場，輪標舞團員問他：「我們能否做得跟他們
一樣好？」
同樣患有小兒麻痹，又於中年罹患腸癌，吳煥欽努力與病魔搏鬥著。此回
本來要與藝術團團員分享肢障與抗癌心路，但他噤起了口，「因為眼前那
一位不是生命勇者？那一位不曾從艱苦走來？我的遭遇與挫敗，算得了什
麼！」
因誤觸高壓電而雙肘齊截的詹上慶，十分羨慕黃陽光，雖然少了雙臂，仍
能精準地跟著節拍律動肩上的扁擔，雙腳也能表演。
「團員雖各有殘疾，但真心學習反而沒『雜訊』。像我，失去雙手，就會
想用別的方法來證明我有手。」他以頗具禪味的形容描述自己的經驗：「
不只做到，還要做得更好，讓別人甚至忘了你沒有手。」
一枝草一點露
找到自我人生舞台
全球身心障礙者逾六億，也就是說，平均每十人就有一位殘疾者。因此有
人說：「殘疾人是世界上最大的弱勢團體。」
早年，台灣社會習稱肢障者為「殘廢」、心智疾病患者被稱為「智障」；
隨著社會福利觀念演進，統稱為「身心障礙」。有些國家則說是「殘疾」
，畢竟許多人僅是身體功能有欠缺，身心發展和一般人一樣健康，是「殘
而不廢」、「殘而無障」。
台灣的身心障礙者人口接近百萬。一項調查報告顯示，他們的「健康照顧
權」與「教育權」逐年進步，但「生存權」與「工作權」卻一直排名最後
，失業率為百分之十四點七，兩成七的障礙者「找工作的等待期為七年」
，兩成二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靠政府補助」。
「不能光靠社會福利，要自己努力才行。」儘管雙腳不良於行，吳煥欽雙
手卻很巧，擅長雕刻佛像，得以撐起家，養育兩個女兒。不去在意身體疼
痛、不去抱怨環境制度，他只願爭取還健康的時間，盡可能去做環保與演
講，「畢竟，殘障的只是這雙腿呀。」他所能做的事，可不比一般人少。
詹上慶坦言截肢後的心態和生活大逆轉，「再簡單不過的吃飯、穿衣動作
，突然間都變得困難無比。以前逞兇鬥狠衝第一，沒了雙手就變成了『卒
仔』。」
「伯父往生前最掛念的，就是我能否找得到工作。」後來做送報生，正值
梅雨季節，沒有雙手的他若穿雨衣反而工作不便，於是淋著雨送報，有阿
公阿嬤看了不忍，特地拿帽子給他戴。
詹上慶說，多年找不到工作，無論是誰都難免失志，他也不例外；直到加
入慈濟志工後，才覺得自己還算是「有功能」的人。如今他經常到中小學
演講，用殘缺肢體來激勵年輕學子。「沒有雙手的阿慶我做得到，你們也
一定能做得到！」
詹上慶也體會到，只要社會能幫助殘疾人習得技藝，讓他足以照顧自己、
知道未來在那兒，那麼這個人就有了安身立命之道。
心理健全，殘而不廢、殘而無障
社會上，動輒因債務、感情、壓力大而厭世的例子時有所聞；相較於不少
殘疾重症者，無論外境如何艱困，說什麼也要拚活下去的生命勁道，反倒
令人思考——到底誰是殘缺？誰是健全？
詹上慶以為，當前大環境不景氣，「連健全的人都怕失業，遑論我們？」
但許多放棄生命的人卻是有手有腳，看在他眼裏實在覺得痛心。
扶漢名曾經和舅舅在晨曦中漫步花草農場，舅舅告訴他，眼前的桃花心木
很奧妙，當環境充滿壓力，得和其他植物擠爭空間成長時，會促使它長得
更直更挺；若放任於空曠田野自由發展，反而會矮短傾倒。
「有了試煉，方能成材。」掙扎得到更多氧氣與陽光的桃花心木，便能成
為上等良材；植物界如此，何況是人？
樂生療養院高齡八十七歲的金義楨，領著三十位院友欣賞殘疾人藝術團表
演；他讚歎道：「他們不是藝人，是老師；他們不是在表演，而是來給社
會教學、給殘疾人士教育的。」
終身受麻瘋病苦、肢體殘缺不便，卻經常省吃儉用捐出善款，在慈濟推動
賑災或建院時，扮演拋磚引玉角色的樂生院友，一直是慈濟志工眼中發揮
生命良能的勇者；此刻，他們也為殘疾藝術者喝采。
金義楨說，一般人的刻板印象，總認為殘疾人很可憐，「其實殘疾是塊沒
有開發的璞玉，有很多『可開發資源』。他們各有潛能，為了生存，甚至
做得比常人更專業，不但可減少社會負擔，還能增長自尊。」金義楨也認
為，社會福利資源關照有限，殘疾人之間更應彼此關懷。
殘疾，可以是自棄的理由，也可以將之視為茁壯的動力。詹上慶說，就像
口足畫家謝坤山與楊恩典，啣支筆即可繪出一片心靈世界，靈巧的雙足也
可泡牛奶、餵幼兒。「只要找到生命祕訣，每位身心障礙者，都可以在人
生舞台上完美演出。」
「唯有自己先走出來，才有機會鼓勵更多的殘疾人。」所以扶漢名獨自騎
著三輪機車環島、加入輪標舞隊，多多少少影響了殘疾人士敞開胸懷、從
自憐中邁向自信。
在人生舞台上，他們以獨有的生命力，兀自散發著激勵光芒。
「中華民國身心障礙者藝文推廣協會」祕書長朱萬花，本身是聲樂家，患
有先天性白內障，深知殘疾人士的艱難處境，個人音樂專輯的收入多捐予
尼泊爾孤兒與視障藝術發展。有人說：「朱萬花雖然視障，但她看得好遠
，一直到尼泊爾；反觀雙眼正常的我們，又能看多遠呢？」
朱萬花說，台灣身心障礙者的技藝實力並不差，也能有多元的藝術表現。
「以有『台灣貝多芬』之稱的黃東裕為例，他是台灣第一位赴維也納進修
的視障音樂家；然而即使受到國際音樂界的讚賞，返台後表演的舞台卻愈
來愈小。」看了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演出，朱萬花認為，台灣的基礎教育
，應更重視藝術教育。
●
「當軀體僅剩左眼能夠眨動時，我們如何謳歌生命？」因腦幹中風而致全
身癱瘓、無法言語的法國作家包比（Jean-Dominique Bauby），用左眼牽
動肌肉眨眼完成《潛水鐘與蝴蝶》一書，中文書序作者南方朔說：「人的
困頓造成的靈魂纖細，使他更能用纏綿的心看待記憶，也更能在無助中呈
現敏銳的善良。」
何謂殘缺？何謂健全？繫於一己心念。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演出，匯聚成
一股震撼力，鼓舞了殘疾人，也提醒了所有人：「人生，只要互補不足處
，即可以趨近完美。」
（資料提供╱楊愛娟、施玉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