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境界裏有她的的淚
◎撰文‧鄭惠月(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研究生) 插畫‧李讚成
面對滿身塵勞的阿嬤,自問如何剔去她一身的衰朽?
惟願大醫王、佛陀作其生命依傍,方便她心的進出,乃至生命最終的安頓。
拜小黑蚊之賜,我兩度到花蓮慈濟醫院就診,從皮膚科到急診留觀,再至六C病房;從一個患者成為一名體貼病患之人。初發心不足以預見七日的醫療志工將有美好句逗;然,祝禱同時卻有片葉沾身的感動。
立定站好,這裏是急診留觀區。冰凍的眉向一旁老者望去,只見他將慼然寫在臉上,想必心頭已烙下大塊缺口,身上已被註記成無邊周折。而生命的苦難亦屈打一旁陪病的老婦甚久:「從家到醫院要兩個小時,沒辦法常回去……他躺在病床四個月了……」
這樣的喟嘆,來自心的古井,深不見底。
移防,轉駐病房區。過度的內向、愚拙,讓我數度欲不戰而走。
「阿嬤……會累嗎?」我欲言又止,動作暫停,思考要說些什麼。
「阿嬤,恁看到阮志工可會感覺真煩?」「袂啦!」內心感恩阿嬤的慷慨回答,示現大且直的康莊道路讓我好走。在禮貌性向阿嬤關照後,我趨前幫她按摩。
另一位阿嬤年過六十,然看起來不只,病和痛,讓時間在她褪色的臉上停格。「你……」看著我,她欲言又止、氣息如絲。
「我躺得好辛苦……幫我抓抓,好嘸?」阿嬤眼的瞼,如謝了的幕。沈默,代替了她的表情。她和我說,女兒難得來看她;正確說法是:幾近不來。
女兒將老母交付看護。從阿嬤空闊而缺乏靈魂的眼,我看見她滿身的傷痕與無助。這要如何救贖?可惜我不具可通感的智慧,去開解阿嬤生命的苦境。若生命缺口過大,亦無任何天空裏的藍,可在阿嬤心的方池中顯影,只益加顯得生命對人的拉扯和糾葛。
面對滿身塵勞的長者,我似不合再多有言語;說傷言痛、說一切境象,就讓它過去罷……怕是誠意不夠,也禁不住自己的尺墨。
我自忖,如何擁有水般滲透本事,剔去阿嬤一身的衰朽?惟有指望大醫王;也願佛陀是她們的依傍,拔其疣、予其樂善的笑。亦願菩薩慈悲攝受,指點一個答案,方便阿嬤心的進出,乃至生命最終的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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