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葉文鶯  攝影‧蕭耀華

校舍倒了，校長搬入板房辦公室致力重建，
住在學校，冬天使用電毯、夏天使用電扇，
既能隨時協助工班，又可一早看見學生，
他認為承擔重建工作不是「負擔」也沒有「困難」，而是件有意義的事。
川震兩周年前夕，師生搬入教學樓，校長依舊不得閒，積極擘畫學習遠景……

白細的臉上一雙細長的眼睛，說話不疾不徐，前進鄉中心小學校長宋如偉舉止優雅，一派書生氣質，卻是不折不扣的「工頭」——大震後在板房復課，他駐校投入重建，至今辦公室還擺著一張床。
每天，宋如偉在板房、工地兩頭走來走去、上樓下樓，兩條腿恐怕都要發痠了吧！但他神采奕奕表示，待廣場連鎖磚鋪好，師生搬到嶄新的教學樓上課，便要拆掉板房教室興建活動中心和操場。
四月一個清晨我們來到板房教室區，學生在教室裏安靜地自修或朗讀課文，或在戶外打掃。學校經常停水，前天下了雨，學生利用雨水沾溼抹布，擦拭板房牆壁，身子搆不到時還往上跳。
在不時飄起的濛濛細雨中，看著那一道又白又淨的牆面，以及學生細心清除空地水窪、避免同學踩濺的畫面，在沒有老師監督的情形下，這一切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由於建築工地用電量大，板房教室常受影響而停電，老師在辦公室外面搖起下課鐘，宋校長泰然自若地對我們笑說：「返璞歸真了！」

整體規畫，預留發展空間

位於成都西方一百三十公里的雅安市，是川震六個重災市之一。雅安市名山縣前進鄉中心小學，校舍在一九八○年期間修建，基於預算和時效考量，普遍採用水泥預鑄板作建材；難以承受兩年前芮氏規模八的汶川強震劇烈搖動，一、二樓之間的預鑄板銜接處鬆動，陽台都垮掉了！
前進小學校長宋如偉，二○○六年三月才從一所初中調派前來，當時面臨最大的問題是教室不足，而且沒有學生食堂；幾經奔走，終於在隔年爭取到政府資金興建食堂和廁所。
二○○八年五月地震，食堂成為附近村民的避難所。六月拆除校舍危房，校園空盪盪，宋如偉為接下來如何安排學生上課而發愁，寢食難安。
挖土機整平校地，搭蓋十六間板房。板房從湖北省運來，有一回運抵時間已是凌晨一點，一時找不到工班，宋如偉發動老師搬運至天亮；又有一次他們冒雨搬運，非但衣服打溼，那材料有稜有角，有些老師還受了傷；但大家沒有怨言。「經歷了這些，對老師的思想與觀念都是很好的教育。」宋如偉說。
板房教室日曬後像火爐，校方發動學生從家裏帶來稻草覆蓋屋頂；施工人員見此，也在屋頂加裝灑水系統，師生才沒有中暑。直到現在，學生說起當時帶了多少束稻草來，竟有著競爭意味，十分驕傲。
宋如偉聽說政府以一所學校四百萬元的經費協助重建，他等著盼著，最後政府把資源集中在其他重災區，前進小學沒被選中，他更加徬徨無助了！
二○○八年八月，來自台灣的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王端正與建築師郭書勝等人，實際探勘學校受災情形。一週後，宋如偉接到通知，慈濟將援建。
「地震是災難，災後重建能有教室讓學生上課，這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宋如偉根據以往教學空間計算，向慈濟提報了十五間教室。「我們要得很少！」他加重語氣說：「後來郭建築師告訴我，要有未來發展的觀念。」因此宋如偉向政府提出報告獲得支持，原本六點七畝校地增至現在的二十五點三畝。
「包括活動中心，都是建築師為我們預想的！我不敢想像慈濟援建給我們這麼大的面積、這麼好的建築！」宋如偉說話時帶著受寵若驚的表情，接著笑說：「慈濟考察了十七所學校，我們能在援建的十三所學校中入選，可見與慈濟很有緣！」

雄鷹展翅，終於有條件了

中心小學原有教師宿舍，校舍拆除後，教師紛紛到名山附近租房子，反倒是家住名山的宋如偉搬進學校板房。他在辦公室擺了一張床，白天忙工地，晚上處理校務。「建校有如建家，但我們家蓋房子都沒看到我，建好後隔了半年我才回去住過！」宋如偉自我解嘲，大家則讚歎他有個好太太。
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校舍動工。工地沒有圍牆，門戶及學生安全都需加強留意，宋如偉全然投入。「他們在此施工有什麼事，有我在好處理些。在學校與工人一起好像是種樂趣，哪怕在板房睡，冬天用電熱毯、夏天用電扇也很好。早上六點多起床，七點多就與學生們在一起，多好！」
承擔重建工作對他而言不是「負擔」也沒有「困難」，反倒是件有意義的事。
學校完工在即，他難掩興奮，臉上不見疲態，反而有種隨遇而安的閒適。他指出，四月搬進教學樓後，教學環境提升、需求改善了！他特別中意又大又好的音樂、美術教室，希望未來藉此提升這兩項素質教育。
過去，學校招聘專業師資相當不容易，語文、數學老師兼任音樂、體育、英語等科目。此刻專業教師招聘正由政府安排，而相關教學硬體設備也在申購中。「以前想做什麼沒條件去做，現在有點兒像雄鷹即將展翅的感覺了！」宋如偉說著說著，得意地笑了！
校園鋪設草皮成本昂貴，日後維護也是一項負擔，宋如偉計畫發動學生從家裏帶草來親自栽植、綠化校園，「學生有成就感就會珍惜、不糟蹋，日後返校也會有個美好的回憶，這都是教育。」
教育學生愛護學校、善用學校之外，為了讓師生珍惜慈濟援建的用心，他在師生搬進校舍前，邀請慈濟志工前來交流，期讓師生有機會多認識慈濟愛的精神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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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中心小學下轄五所村莊小學，也就是台灣早期所稱的「分校」；六所學校學生總計一千兩百多人，教師大約六十名。
強震後村小校舍部分毀損，在教室不足的情況下，校方增建板房教室；中、高年級學生則轉到中心小學板房教室就讀。
村小師資不全、教學資源不足，有的老師甚至包班，所有科目全教。宋如偉最大心願是師生搬進新校舍後，能進一步整合師資、充實設備，共享完善的教學資源；特別是新校舍的宿舍及食堂，對於家境貧困或隔代教養的留守兒童而言，在生活、學習與營養健康上都能提供莫大的助益。

村莊小學 老師也是保母
◎撰文‧葉文鶯  攝影‧蕭耀華

附屬於前進中心小學的五所村小，位於前進鄉五個村莊：楠水、鳳凰、新巿、清河、兩河村，村民多以種茶或者植桑養蠶為主。楠水村小校舍座落在一間清朝年間重修的古廟，廟身右翼現為教師辦公室，周邊兩棟教室分別在一九七九、八九年建造，已顯老舊，高矮不一的板凳課桌椅和破黑板，都可看出學校資源匱乏。古廟、老教室和新增的板房教室所圍起的一座球場，是孩童唯一的活動空間。
就讀三年級的韓姜琴是茶農的女兒，她和五年級的姊姊韓丹一早與鄰居的孩子走下山，大約七點半到達學校。身為級長的她負責保管學校鑰匙，比老師們都來得早。姊姊韓丹下山後，還得與高年級學生再搭一趟由當地農民駕駛的農用車，花一塊錢到中心小學上課。
母親說，看著孩子冒著天雨路滑，在冬日寒霧裏也要摸黑上學，她最期待的是中心小學新校舍完工，讓兩個女兒住宿學校好好學習。
距離中心小學最遠的鳳凰村小，才只一、二年級加上一個學前班。校門出去就是馬路，雖然路不大卻是村莊對外的主要道路，「險了兩次！」老師張藝提高聲量說。難怪我們初到時，嚴重鏽蝕的大門深鎖，探頭一會兒，從裏面的孩童聲音確定這是所學校，不一會兒才見到張老師從小巷側門出來迎接。
鳳凰村小校舍老舊、教學設備差，教師辦公室裏唯一的擴音器早已失靈，看著一台老舊的電子琴，張藝說：「雖然舊了，但還管用！」
張藝、梁春富、羅浩燕三位老師各管一個班，也就是「包班制」；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將近五點孩子們放學，幾乎一刻都不得閒。
包班制很辛苦，不過三位教師都住在村子，鎮日與學生生活在一起倒也習慣了；張藝坦言，包班制的難處是什麼科目都教，「教中低年級基礎學科沒問題，若要教像英語這些專業科目，我們的程度就差些了。」
一早就在黑板上得到老師兩支紅旗子嘉獎的二年級女生梁匯，作業寫得又好又正確，老師直誇她學習認真，還會幫忙做家事。父母到新疆打工，九歲的她和爺爺、奶奶守著茶園，從六歲開始就會採茶了；問她每當父母打電話回來都跟他們說什麼？她仰著小臉回答：「我問他們：啥時候回來啊？」
鳳凰村小沒有附設學生食堂，家就住在學校巷口的梁春富，央求太太給學生做中飯；中午一點，學生帶著餐盒到梁老師家門口盛飯。
梁太太平常照顧一家雜貨店和一個孫女，在毫無經費補助的情況下，每天上街買菜做飯，學生給一角、兩角，實在困難沒有錢的，梁太太照樣招呼他們來吃飯；自一九九五年持續到現在，期間曾經覺得體力不勝負荷，但是先生要她堅持下去。一鍋米飯、一鍋麵條和一鍋菜湯，儘管菜色簡單，決不讓學生挨餓。
鳳凰村小學生少有人看過慈濟小學新校舍，二年級的梁江磊說，舅舅曾經騎機車載他經過，「很大很漂亮！」不過，這群孩子並沒有意會未來即將產生的變化，包括可能要從家裏搬進學校，和老師、同學們生活在一起，再也吃不到梁師母的飯菜等等。倒是五十三歲的梁春富已經開始學習騎機車，準備日後調任至中心小學時有個代步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