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539期
2011-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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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志業首頁 / 慈濟月刊 / 第539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能停的志工任務——愛滋關懷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午餐時間將到,孩子們臉上飢餓的表情藏不住。
身在南非愛滋人口比例最高的省分,祖魯志工跨越恐懼,
關懷鄉間一千兩百多位病患、日日餵養五千多位遺孤。
他們用克難方式募款、勸募食物,
也開闢一畦畦「愛心菜園」,種植節令蔬菜供孤兒們食用。
儘管肩頭責任很重,卻沒有人認為是負擔——
當無依的孩子獲得溫飽,不再流浪街頭,
未來他們就不會成為社會的負擔。


你聽過垃圾資源回收,但可曾聽過墓地也能回收再利用?聽似荒謬,卻真真實實在南非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South Africa)德本市發生。

二○一○年十月,一則新聞報導指出,德本市政府擔心現有墓地將在兩年內用罄,考慮實施墓地回收,將十年以上的舊墳重新深埋,上面空間再搭建新墳。

這個計畫引發社會譁然,但相關官員立場無奈:「墓地回收利用是迫不得已的決定。」這一切,全因迅速蔓延的愛滋病。

愛滋病,全名為「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Ac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簡稱AIDS),是近代醫學史上最引人關注,也最令人恐懼的疾病之一。

一九八一年,全球首例愛滋病在非洲大陸發現;七年後,南非僅有一百一十六例愛滋病例;然至二○一○年,超過十分之一的南非人帶有HIV病毒,平均每天有一千人死於相關疾病,是全球愛滋感染率最盛行的國家之一。

夸祖魯——納塔爾省(Kwa Zulu-Natal Province)是南非愛滋感染比例最高的省分,據估計,十五至四十九歲婦女,有近四成染上這個世紀黑死病。全國最低的人均壽也在此省,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

曾旅居南非的華人作家愷蒂形容,「愛滋病,是南非的不幸,也是南非的日常生活。」愛滋病患者的關懷以及愛滋遺孤的照護,如今已是德本慈濟志工最主要的慈善工作之一。


性暴力,擴大危機

綜觀南非愛滋病盛行,原因之一在於性暴力氾濫。

五年前,恬貝尼‧藍賈(Thembeni Langa)凌晨三點下班返家途中,遭五名暴徒擄走並予以性侵害;布蘭達‧瑪布剌(Brenda Matebula)二十歲那年,兄嫂與她意見不合,唆使七名暴徒輪暴她;辛西亞‧恩杜利(Cynthia Nthuli)赴醫院照護病危的先生,沒料到鄰居十七歲少年趁機潛入她家,侵犯她年僅七歲的小女兒……

這些個案並非特例。在南非,許許多多類似的故事正在分秒間發生。

愛滋病毒藉由血液、性行為或生產時垂直傳染,病毒並不會經由未損傷的皮膚侵入人體;但偏遠鄉鎮教育低落又缺乏衛生知識,罹病人數節節上升。

慈濟志工潘明水常年在德本部落間奔走援助貧苦,有一次,他詢問部落居民,「愛滋病是如何感染的?」居民發言還算踴躍,「有人說因為床上有髒東西,有人說是吃錯了食物,甚至有人堅信是被下了咒!」

潘明水曾與一位鄉村護士對談,得到的回答讓他久久無法忘懷。「許多男性的愛滋病帶原者相信,與年幼處女發生關係,對方的血液能殺死男子體內的愛滋病毒;許多無辜女孩因此成為愛滋病帶原者。」

當下,潘明水決定開展愛滋宣導工作,他和幾名本土志工用講故事的方式,走過一村又一村;除了呼籲預防,也教導正確治療觀念。「雖是很原始的方法,但成效不錯,現在那些錯誤的觀念比較式微;如果當年沒有這樣宣講,後果很可怕。」


貼身照顧「黑色的病」

愛滋病在南非普遍得猶如流行性感冒,卻沒有多少人願意公開討論;人們不願直呼其名,常以「那個病」、「黑色的病」甚至是「血病」來替代稱呼,對愛滋的懼怕可想而知;許多帶原者只絕望的等死。

儘管近年南非衛生部頒布最新政策,愛滋病帶原者淋巴球指數低於三百五十者,可由政府免費提供藥物治療,且國內外非政府組織也協助募捐;但因全國愛滋帶原者至今已超過五百萬人口,截至今年僅有一百一十萬人能列入免費供藥名單中。許多帶原者隨著身體免疫系統功能逐漸喪失,死於各種併發症。

「末期病患無法行動與自理,我們去幫他清洗身體、按摩疏通血液循環;對於還能夠活動的病患,則是給予信心和鼓勵,希望能為他們的人生找回尊嚴,帶來光明色彩。」

潘明水的這個提議,一開始卻沒獲得本土志工接受。「當時他們都嚇壞了,認為跟愛滋病患接觸會死,告訴我絕對不能做。」

「即使他們很害怕,還是跟我去關心患者。」一進病患家,看見患者瞪大卻無神的眼、皮包骨的身形,以及無法自理而發出的惡臭,潘明水眼淚幾乎就要流下,他捱近床邊,撫摸著患者的臉、跪著幫忙按摩疏通經絡。

「本土志工看到我去觸摸,心想:原來跟愛滋病患接觸不會死啊?之後一個個撲上前將我拉走;他們要自己來,而且每一個人都做得比我好!」潘明水講著講著就笑了,「這就是慈悲戰勝了恐懼以及無知。」

二○○○年開始,本土志工以自己的村莊為起點,擴展至鄰近部落,尋找需要幫助的病患。目前照顧的患者超過一千兩百位,恬貝尼也是其中之一。


深深擁抱,輕輕膚慰

五年前,那一個夜班結束後的暴行,讓恬貝尼彷彿被宣判死刑——她感染了愛滋病。

恬貝尼對愛滋病並不陌生,家族裏有好幾位親友都罹患此病,她曾在他們重病、生活無法自理時前去幫忙擦洗;去醫院看病時,見一位愛滋病患虛弱得幾乎要暈過去,更好心地將自己排了數個鐘頭、快要到號的位置讓給他。「別人的事情可以看得雲淡風輕,但是自己得到這個疾病,完全無法接受。」

恬貝尼當時已有身孕,並準備和未婚夫走入禮堂;夫家人得知後不僅退婚,甚至連瞧她一眼都深怕得病似的。但未婚夫仍決定履行婚約,夫家即與他們斷絕一切關係。曾是親密互動,如今冷漠以待,更何況是鄰居朋友。「沒有人願意接近我,我開始被人群排擠,我的世界分崩離析……」恬貝尼臨盆時,先生出外工作,社區沒有人願意替她接生,「我努力生下孩子,獨自剪斷臍帶。」不幸的是,孩子也遭受垂直感染。

厄運似乎不願就此放過,恬貝尼出了一場嚴重車禍,傷及脊椎,造成下半身癱瘓。

「當時我一心求死。」就在恬貝尼萬念俱灰時,收音機傳來一段節目。「那是慈濟志工分享她們在社區所做之事。聽到她們述說如何替愛滋病患洗澡時,我的眼淚掉下來。」於是,她撥了一通電話到電臺,哭訴自己悲慘的命運以及想自我了斷的念頭。

慈濟志工一邊聆聽,一邊打電話給資深志工葛蕾蒂絲‧恩葛瑪(Gladys Ngema),請她趕緊前往關懷。「葛蕾蒂絲一看到我,毫不遲疑給我一個很大很深的擁抱。」這是恬貝尼生病以來所遺忘的溫度,也動搖了她想要遺世而去的心。

「我很感動,卻又心想:『這個人究竟有什麼毛病啊?』」恬貝尼大笑敘述,志工對她的好,歷歷在目。「後來愈來愈多志工來看我,他們都跟葛蕾蒂絲一樣,一見面就給我擁抱,聊天時也拉著我的手,我知道他們是真心的。」

愛滋帶原者的免疫系統受病毒破壞,會產生許多併發症,最常見的就是肺結核。因此很多患者對外堅稱自己只是得到肺結核,不願承認感染愛滋。

但恬貝尼在志工的鼓勵及協助下,以愛滋病患身分抬頭挺胸走入人群,也再度站起來,照顧病友;她的人生路走得比以前更穩,無論身或心。

有一回,她們去關懷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見她雙頰凹陷、骨瘦如柴,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志工很有默契的分工——有人裝來一盆水,有人找來毛巾,也有人戴上手套,以輕柔的動作為婦人褪去衣物淨身。恬貝尼表示,長期臥床的愛滋病患,肌肉與關節都很僵硬,她們為病患服務時,手在動作,眼睛也不忘細細觀察對方的表情。

每次婦人一皺眉頭,大家總是輕聲叮嚀彼此:「再輕一些、再溫柔一點,慢慢來。」

恬貝尼與志工夥伴深入社區照顧愛滋病患,常得跪在骯髒的地上,為患者擦拭身體,往往一次淨身就要耗去數小時;惡臭撲鼻,她們卻不放在心上,「看到他們乾乾淨淨的臉上露出笑意,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回饋。」

她也不避諱地為往生者清洗遺體,或用自己的故事鼓勵同病相憐的人勇敢活出生命精彩。若遇病患成天哀嘆自身遭遇、無所事事,恬貝尼會告訴他們:「我也是愛滋帶原者,可是我把人生過得很有意義且很快樂!」


愛心菜園,餵養遺孤

二○○六年,在一場「關於孤兒及受愛滋病毒和愛滋病影響的孩子」大會上,南非社會發展部部長佐拉‧司奎威亞(Zola Slweyiya)表示,南非至少八個孩子中就有一位是孤兒。據估計,二○一○年全國愛滋孤兒人數約達兩百萬人。

慈濟志工迪薇卡‧賈瓦拉(Divika Jwala)居住在德本鄉村。「我住的村莊普遍貧窮,當然也有許多愛滋帶原者及遺孤,隨處可見孩子流落街頭、無處可去。」

迪薇卡分析,愛滋病患往生後留下的孩子,大多能在親戚家找到安身之處,政府每月也會給予生活補助,「重點就在於,收養這些孩子的人,是對孩子有情,或是對錢有心?」

德本是南半球最繁忙的港口之一,同時也是度假勝地,許多孩子儘管有安身之處,但為了溫飽肚皮,還是得到城裏乞討或是從事簡易的服務工作,賺取微薄收入。

「更逼不得已的,只好行搶。」迪薇卡至今仍對鄰居那個可愛的男孩感到惋惜,「父母往生後,沒有親戚願意收容他,他餓壞了只好去偷竊,後來被失主抓到,毒打到死。」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鄰居即使捨不得,又能如何?大家都太窮了,多一張嘴吃飯就是多一個負擔。」迪薇卡說。

藉由帶領本地志工關懷愛滋病患,潘明水進而發現孤兒問題的嚴重,於是在二○○四年提出餵養愛滋遺孤計畫,但是他並無資源可提供貧困的本土志工放手去進行。

志工們很無奈,問他:「我們那麼窮,怎麼有能力去餵養孤兒?」

只見潘明水誠懇告訴他們:「手跟腳,就是上帝給予你們最好的資源;而南非空曠的土地,就是你們的工具。」

於是,志工買下菜苗,拿起鋤具闢墾出一畦畦的綠意;一百二十多處「大愛菜園」就這麼在德本各地出現,綠化出一畝畝滋養孤兒的糧倉。

就如迪薇卡,她並不富有,每個月僅靠一千多斐鍰︵Rand,南非幣,約新臺幣四千多元︶的老人年金過活,但三年前開始,卻每日供養五十個孩子的午餐。「麥可(潘明水)告訴我們,這些都是我們的家人,我們要去幫他們。」說話的同時,她舀起一大匙醬汁淋在飯上,並將分配好的食物一盤盤端給屋外的孩子。

志工凱瑟琳‧恩吉蒂(Catherine Ngidi)的家位於山坡下,開闊的庭院前有一棵大樹。午後兩點,小至兩歲,長至十六歲的孩子從四面八方的山坡聚集前來,井然有序地坐在樹蔭下,等著凱瑟琳分送一盤盤食物。

孩子們安靜用餐,其中有孩子不小心打翻,急忙撈著地上的飯粒,雙眼盡是驚恐。只見凱瑟琳又盛了一碗飯遞給他,輕撫他的雙頰說:「沒關係,別擔心。」

「他們的害怕在於,這可能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凱瑟琳不捨地嘆口氣。

「這個女孩的父母都不在了;那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從小沒有父親,母親在一年前因愛滋病往生……」凱瑟琳細數著每一個孩子的故事,卻沒有一個故事能帶來快樂。

最小的兩歲孩子,出生前母親就已罹患愛滋病,耗盡氣力的生產讓她更虛弱。「第一次家訪時,看見空蕩蕩的家連張床都沒有,母親躺在地板上,孩子也可憐,媽媽根本沒有充足的奶水餵他。」

不久母親往生,凱瑟琳就把嬰兒接回家,呵護如自己的孩子。

對於家境普遍不豐的志工,餵養孤兒的肩頭責任很重,但進一步收養孩子的人卻不在少數;問她們這會是負擔嗎?凱瑟琳搖搖頭說:「如果現在任由他們流浪,未來他們就會是社會的負擔。」


目前,德本慈濟志工餵養孤兒的人數超過五千位,志工挨家挨戶找出需要幫助的孩子,受助兒童每天都在增加中。

需要幫助的孩子太多,但因季節變化,菜園的收成並不穩定,他們還得上街募集愛心。

迪薇卡每週都要花費三至四天到商店街勸募食材與經費,成功率大約只有三成。「被轟出來或是冷嘲熱諷的經驗太多了,我常抱著緊張又期待的心踏進店裏,最後卻是流著淚出來。」

「但我從未氣餒,每一回看到孩子們大口吃下餐食後,那飽足的笑容,真的是太美了!」迪薇卡說,目前餵養孤兒的工作,是德本五千多位本土志工最主要的慈善任務之一。

自己和兒子都是愛滋病患的恬貝尼,坦言疾病控制很難預料。「或許他會比我先走,我會堅強地面對並祝福他;或許我會先走,但是我不怕,因為這群志工會幫我好好地照顧他。」

也在自家設立供食點的恬貝尼,目前淋巴球指數降到一百五十,身體極度不適,但她和當區志工仍堅持著每日供餐及勸募行動。「身為愛滋病患,我知道這些行動是多麼深遠且富有意義。」

愛滋病,為南非敲響一記記嗡鳴綿延的警鐘,但卻非全然悲傷。恬貝尼露出一抹微笑,虛弱卻滿富真誠,「感謝神,將這分美麗的愛帶到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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