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袁瑤瑤   攝影‧阮義忠 

無處不道場

四月十四日是個大日子，全球法親同慶慈濟四十六周年。清晨兩點方過，我便在靜思精舍的寮房中醒來，聽著鄰床師姊酣暢的呼吸聲，靜靜等待。三點十五分快步抵達山門外的集合處，密密麻麻的朝山眾已在摸黑整隊了。

夾在隊伍之中跟著走，到位後抬頭一望，頓時由裏暖到外——精舍就在右前方，燈火熠熠，天長地久地守護著全球靜思弟子的慧命。一片漆黑之中，法親們的面容依稀可辨，彼此相視一笑，即使從未相遇，也好像熟人。

「開經偈」的唱誦聲由遠而近，有如溫柔的海浪，順著隊形律動，一波又一波地掀起重重唱和，至誠嘹亮的心靈之音綿延數十公尺，眾志成城的和諧能量龐然不可言喻。

朝山隊伍蓄勢待發，滂沱大雨卻驟然而至，雨衣像變魔術那樣立刻出現，卻阻擋不了打溼鞋襪、衝進領口的雨勢。黑壓壓的人龍不為所動，仍然眼觀鼻、鼻觀心地誦著「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三步一拜。不料，七、八句佛號之後，前頭一排排的人群便突然停止跪拜，起身朝前快速移動。訊息由前而後，口口相傳：「上人擔心大家淋雨，要我們都進去！」

大眾井然有序地進入精舍主堂及感恩堂作早課，就連迴廊也布滿整齊的行列。彷彿摸透了大家的心，上人在早課圓滿後，僅以寥寥數語就讓全體茅塞頓開：「大家也許想，淋雨不要緊，一心精進。但是，在遇到考驗時，我們也要懂得應變；淋雨，全身溼了就會感冒。大家一起進來作早課，人在那裏，心在那裏，佛就在那裏；無處不道場。」

四十六年前的今天

「彼世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行菩薩道時，發十二大願，令諸有情，所求皆得。」常住師父在主堂帶領大眾念誦，其他所有可用空間也幾乎聚滿了人。

一九六六年農曆閏三月二十四日，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成立，從那時起，上人在每月此日都會禮拜《藥師經》，將功德回向給所有捐善款的會員。

二○一二年四月十四日，上人在藥師法會開示：「四十六年前的今天，我們的道場是借用地藏菩薩的小廟，在那裏面，能禮佛的人不超過十二位。從這麼小的空間開始，慈濟人只有三十位，每個月的二十四日這一天發放，會員來參加藥師法會，為了讓人人有中餐可吃，我們還要跟地藏菩薩廟借米、借油煮鹹粥……」

而此時此刻，二十三個國家、一百四十六個社區道場，兩萬兩千多人與靜思精舍同步視訊連線，就地聆聽上人開示。上人數度感恩，說每次踏入主堂都覺得好滿足，因為可以容納這麼多人，而且從裏到外磚瓦、鋼筋、梁柱、地板、牆壁，都有大家親身參與的辛勞付出。

上人身教示法，要我們飲水思源，不忘來時路。我凝視照片，體會著慈濟大家庭的變與不變。時間過了四十六年，空間擴大到服務全球七十幾個國家地區，會員增至數百萬，上人卻永遠戰戰兢兢，從未偏離方向。

我完全相信，在功德會成立最初的那一次藥師法會中，上人就是這樣敬謹優雅地行運著所有儀軌，每次問訊都不打折扣地精準彎腰九十度。就在這一跪一拜之間，多少人心被淨化，多少眾生被救拔。堅定柔韌的身影永恆印在我的腦海裏，如水、如春陽，如石、如金鋼。

不適應社會，無法度人　　

即使在這麼特別的日子，上人也難得悠閒，甚至還比平常更忙，但十分開心。志工早會時，醫療志業執行長林俊龍師兄與花蓮慈濟醫院高瑞和院長、許副院長等人報告花蓮慈院響應「日食八分飽，兩分助人好」，並在全院啟動「水撲滿」、「電撲滿」、「米撲滿」、「善撲滿」。

主持藥師法會之前，有個殊勝的聚會。上人同門的師兄弟與來自美國加州的淨華法師等約二十人，特地聚集靜思精舍與上人一同歡度慈濟四十六周年慶。其中好幾位法師都已八十多歲，依舊神清氣爽，健康硬朗。

佛法就在生活中。高僧們互道家常。師伯說：「電視上天天看到你。」「未來有什麼新計畫？」上人答：「四大、八法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年年、月月、日日、時時關照著全世界的上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擁有稍微輕鬆的片刻？我想起了四月十三日下午，他老人家跟來自大陸十省的尋根團說話，其中一段充滿了詩意，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心靜下來，周圍環境就會很清楚……靜思精舍天未亮之前的景象，真美。我每天早晨天未亮就走出來，要講經。踏出來，我站在走廊外，抬頭望天空，想到宇宙大覺者釋迦牟尼佛，他的智慧就是這樣無邊無際。周圍環境很寧靜，我站在那裏，靜靜聽大地呼吸，旋律之美啊！還有，靜靜的看著，每一顆星星離我多麼多麼遙遠。可是，好像聽到佛陀在為大地說法……」

我坐得遠，沒能明白師長們還聊了些什麼，倒是清晰地聽到上人說了一句：「不適應社會，無法度人。」

好遠啊，桃園啊

靜思精舍熱鬧得像過年，午齋人數近三千，到處人頭鑽動。後院裏，長長的自助餐桌上盛滿了大盤大盤的菜餚，空了就補。幾步之外，常住師父在小桌旁發壽桃，每盒一對，又香又甜。我好奇地請教一位師父，已經發出幾盒啦？師父說：「不知道，就是一直發一直發。」這不就是無量嗎？多讓人歡喜啊！不過，我仍然實事求是，找到了答案——大小壽桃一共超過四萬粒，是高雄的方師兄回來領著大家做的。　　

上人照例簡單用過午齋，到各處繞一圈。我當時雖未能跟上，卻在回家後看到了阮義忠師兄所拍的照片，也讀到了上人在隔天志工早會上的開示，感覺自己好像也在現場，見到了他老人家忍俊不住的笑容：

「無處不是人，到處都是人，我想走了這麼大圈應該差不多了，常住說：『師父您沒到菜園走走……』『菜園也要走？』『菜園旁也有人在用餐！』原來餐桌排到了菜園。走到那裏，遠遠看到都是人，還沒走到，我在遠處揮揮手，聽到他們說：『好遠啊！』唉，我走不動，好遠也沒辦法……」

等聽出他們其實是在喊：「桃、園、啊」，上人才知道，這群弟子是從桃園來的。阮師兄說，這兩張照片就是在師徒對話的那一刻所拍。眾人歡天喜地的情景，正是上人這邊看過去的角度。

茲以上人的開示與法親們共勉：「今天過了，就是四十七年的開頭。但願人人發心立願，為未來的菩薩道踏踏實實往前走。方向已經很篤定了，往前走，做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