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我師】

二○一五年六月四日，印順導師圓寂十周年。阮義忠師兄從相片檔案找出早年隨師行腳所拍的師公與上人。

那幾年，導師的精神、體力都不錯。上人只要出門行腳，總會專程探望。刊頭與這張照片均攝於臺中華雨精舍，日期分別為二○○二年一月十二日、二○○一年四月六日。

上人曾說，師公說話鄉音較重，有時聽不懂，卻又不敢問，但總能心會：「師父給我的是人格教育，能心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自我鞭策。」

師公住在靜思精舍的那幾年，是上人與他最親近的日子。「每次跟老人家說，有這樣的事、那樣的事……老人家都會說：『人間事嘛！』簡單的一句，我就會很釋懷。是啊，人間事不就是包含了天下事嗎？」

大愛電視臺「證嚴法師菩提心要」節目所製作的「我思我師──禮敬追思印順導師專輯」，有一段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二○○○年八月嘉義大林慈濟醫院啟業在即，上人發燒，卻依舊抱病出席活動，回精舍後跟師公報告情況。對話質樸，卻感人至深。

「吃得怎麼樣？」師公問。

「我不喝牛奶，只好猛灌豆漿，把豆漿當茶喝。這幾天我都不敢出去。」

「出去最好打個營養針補充補充，出去多辛苦啊！」

「能吃最好啊，能吃比打針好。」

「能吃當然最好，可是你吃得少嘛！」

「要盡量補充，盡量補充。每次都要打針、打針，皮膚不好……」

在師公面前的上人看起來好年輕，有一兩秒低下頭來，卻難掩內心的感動。

【笑開了天下人的心】

從影片中看到一段印順導師和上人在一起的輕鬆時刻──

二○○三年二月，師公在靜思精舍教上人做養生體操。上人溫順地跟著老人家一起把兩臂向左右伸展，再直直地舉高超過頭部。師公咕噥一句，上人便會意地比畫著：「手臂要跟肩膀平高。」半臥在躺椅上的師公一高興，又來了一招握拳伸臂，說那是在大陸的時候學的。

師公很有幽默感，說話簡單直率。常住師父回憶，有天老人家起身走動，在陽臺才露臉不久，就有一群常住眾聞風而至，開心地一直跟他揮手。

常住師父說：「師公，您的人緣好好啊！」

師公答以：「你沒看書，我在《平凡的一生》寫了，好多人不喜歡我。」

「可是，您看您的人緣這麼好。」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師公請說。」

「因為我收了一個好徒弟。」

二○○四年六月八日，師公在花蓮慈濟醫院做心包膜引流、抽取積水檢驗，抽出八百多西西水。上人在探望時報告情況：「師父的心量很大，心臟裏包著八百西西的水。」

隨師眾左一句右一句地逗師公開心，老人家終於露出了笑靨。

上人好開心：「笑了，您笑開了天下人的心！」

【靜思十方諸佛，諦了一切唯心】

這是二○○一年六月三日在屏東法雲精舍的留影。上人向印順導師說明花蓮靜思堂講經堂「佛陀灑淨圖」及周邊的木雕工程，並敬呈剩餘檜木製作的香包。香包上的字剛好為「圓融」，上人不禁讚歎：「師父一生就是圓融啊！」

二○○三年一月三十日，師公在小年夜前夕，於靜思精舍親筆寫下「靜思十方諸佛，諦了一切唯心」告訴大家：「真正念佛，要從一佛念到一切佛，念十方佛。『靜思』是清清楚楚地念一切諸佛，不是嘴巴唸唸，跑來跑去是沒有用的。『諦』是真實的意思，真諦、實諦的諦。『了』是了解，深刻了解，一切法唯心所見。」

師公曾說，死亡沒什麼可怕的，就好像是「商人做生意」。生死就是一年結束，一年又開始；好比做生意的人，年初開始營業，年終計算盈虧；欠人、人欠，都要還清楚。到了明年又是一樣，年年如此，並不是一算帳就完結。平常生意做得好，年關又調度得宜，新年到來一定有好日子過。

「身體是非常虛弱的，一點小小的因緣，也會讓人死過去；若是於法、於人沒什麼用處，生存也未必是件樂事。死亡就如同一位不太熟識的朋友；他來了，當然不會歡迎，但也用不著討厭。」

印順導師於二○○五年六月四日圓寂。感覺上，他老人家好像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