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戶受災的模樣都類似，也是以一己之力難以恢復的重創。（攝影／李國強）

十二月老天爺下了好幾天雨，我的眼淚也流了好幾回。
冬至那天我們踩在洪水中，平安夜時我們的耶誕樹卻掛滿了一顆顆愛灑人間的心，
人們從四面八方湧現伸出援手……

二○二一年十二月，老天爺下了好多天的雨，而我，流了好多淚水。

十八日，湍急的洪水瞬間高漲，沖走了許多人辛勞一生建立起來的家園。乘著軍車進入災區，我跳進水高及膝的水裏，這兒原是車水馬龍的道路，此時卻成了一片汪洋。我除了發放物資給受災居民，還聽著許多辛酸的傾訴。

夜漸漸來臨，這一夜，斷水斷電的居民會如何度過？得知一位照顧戶被救到收容中心，我和同修曾文燕翻遍了幾十個帳棚，愈找愈著急，始終不見她的蹤影。突然間，背後傳來一聲：「Kak（馬來語姊姊的意思）……」多麼熟悉的聲音！她抱著文燕，哭著說她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天，雨水已淹過馬路，但為了生活，她冒著風雨回工廠工作；不久，孩子致電告知洪水已沖進屋內，她單薄的身影，推著腳踏車趕路回家，四公里的距離，好像一輩子那麼遙遠。回到家裏，看見所有的家具、電器、廚具等皆浮在水面。她的心碎了！

多年的努力，竟在一個早晨付諸東流。丈夫離世後，她獨自撫養兩名孩子，比別人更堅強，且更勤奮！但這一刻，她撐不下去了。

聽著她的經歷，我的心揪著，眼淚不禁流下。陪伴和關心她多年，我們看著她成長、蛻變、堅強，我們還來不及為她高興，一切就已歸零。文燕拍拍她的背，以行動告訴她，我們依然陪在她身邊，慈濟一定會繼續照顧她。

悲傷無法停留太久，不久後，我隨著志工團隊進入災區進行大清掃。有戶人家，如果他不說，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家人甫搬進來三個月的家──牆壁上油漆是新的，如今卻多了一條洪水淹沒過的痕跡。那一條掛在大門上的紅布，依然任意地隨風飄揚。

他一臉茫然，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似乎想望穿心中的不甘。他無法動手，亦無從動手，身旁慈濟人正在幫忙清理他的屋子。回想那兩個飢寒交迫的夜晚，度日如年，他和家人被高達一層樓的洪水困住，電力中斷了，家人僅剩餅乾得以充飢。他是一家之主，他自責，他害怕，但他必須勇敢。他站在籬笆外等了很久，換來的只有更加落寞。

那些嶄新的家具、廚具與電器都毀了，都是他辛辛苦苦存錢買的。「屋子沒了，車也沒了，一切都消失了！」雖然很沮喪，但他告訴我，他很感謝慈濟人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並雙手合十表示感恩，此時，眼淚從他臉頰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在陌生人面前，我明白他想必藏著許多無奈和委屈。

我聽著、聽著，心疼與不捨他的遭遇，終於也忍不住哽咽了。多少人努力工作、咬著牙根，就只是為了建立一個溫馨的家園，讓家人過上舒服的日子。但他的好日子只維持了短短時光就化為烏有，現實實在太殘忍了！

他的淚水，我至今依然歷歷在目。我祈盼，人要好好的，挺起胸膛，一切仍舊可以重來。

這個十二月，我的冬至湯圓浸泡在洪水中，然而，我們的耶誕樹卻掛滿了一顆顆愛灑人間的心。在慈濟人號召之下，人們從四方八面湧現前來幫助，大家不分膚色與宗教，放下手中的事務，拿起工具在烈日當空下清掃。他們不為別的，只為了付出自己微薄的力量，讓居民早日重返家園。

平安夜，我伏案撰寫，在夜闌人靜時，我默默祝禱人心淨化、社會祥和，天下不要再有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