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塵心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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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歸人
◎陳美羿

從浪子到菩薩


譚經自序品中,六祖惠能說:「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又說: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

這兩句話證諸蔡銘癸居士,再恰當也沒有了。

蔡居士,現年二十九歲,台北區慈誠隊員。接觸慈濟不過半年,但他的發
心、精進、毅力,卻在在令人由衷的佩服。

曾經,他惹事生非,好勇鬥狠。

曾經,他沈迷於吃喝嫖賭、吸毒、無所不為。

曾經,他令父母操心落淚,令兄弟傷透腦筋,令親友敬而遠之,令鄰人退
避三舍。

但是,一旦善因緣來時,他能及時悔悟,痛改前非,從浪子變成菩薩。

「我要感謝那個到法院控告我的人,否則我也不會走入慈濟,學習怎樣做
人。」

「過去,我羞於向人提及我的工作,但現在,我以我是清潔工而自豪。家
家戶戶所厭棄的東西,是我們在清理;天天處理垃圾,也天天警惕自己,
內心的垃圾也要時時清理掉。」

「我不會唸經拜佛,但我知道要聽上人的話,淨化自己、淨化社會、廣行
善事要努力做,而不是『加減做』。」

有言:君子立恆志,小人恆立志。蔡居士不愧是真君子,當他告訴自己,
要做慈濟、追隨上人,就要以佛心為己心,以師志為己志。要做慈誠隊就
要守戒律,當下就把多年的習氣改掉了。

他,年輕初學,卻是道地菩薩,以世俗的眼光來看,他只是一個清潔工,
然而,下下人有上上智,在他身上,我們看到了。



荒唐少年時


嘉義民雄鄉下,一個淳樸的村莊,居民勤儉而善良。蔡銘癸生於斯、長於
斯,偏偏,他卻是個讓父母傷透腦筋的孩子。

他的大哥銘鋒說:「銘癸小時候就很皮,八、九歲就曾偷父母的錢。」

銘癸說:「我偷父母的錢,但鄰人掉了錢也賴到我身上來。人哪!真的不
能做壞事。」

小學畢業後,不愛唸書的他就隨著父親蔡慶同先生做夾板、木心板的技術


年齡漸長,慢慢結交一些遊手好閒的青少年,混在一起,並且染上不良的
習氣。

十七、八歲時,除了抽煙、喝酒、還打架、鬧事……每每讓父母操心,卻
又莫可奈何。

為了要錢花用,他偷開父親的支票,再用支票去調現金。他仗著父親做生
意,不敢「跳票」,卻讓父親氣得「跳腳」。

年少不懂事,以為不跟人家一樣,就沒面子,就是孬種。於是,他跟著大
夥兒吸食強力膠,打速賜康。

「我明知道那是不好的,卻不知道如何拒絕。」他說:「第一次替我打速
賜康的那位『大哥』現在在牢裡,判無期徒刑,可見歹路不可走。」

左眉尖上,有一道約五公分長的疤痕,他感慨的說:「這是與朋友去餐廳
喝酒,與鄰座起衝突雙方都亮『傢伙』,結果在混戰中,被自己的夥伴殺
傷的。」

父親動用了關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把他保了出來。但是,他仍不知
道悔改,繼續惹事生非。

最荒唐的一次,莫過於與一位賣香肉的販子,到村子裡,以氰化鉀在一夜
之間,把全村的狗毒死了。大家明知道是他幹的,卻礙於淫威,而敢怒不
敢言。

「這是殺生啊!罪過無量!」他深深的懺悔著。



罪惡的淵藪


「服兵役時,我仍是不服管教,一派蠻橫作風,有被關過四次禁閉的『光
榮紀錄』。」

退役後,正巧父親生意失敗,舉家北遷,住在汐止附近。銘癸也到工廠去
工作。

物以類聚,他很自然的又跟一些素行不良的朋友混在一起。所去的地方不
是茶室、酒家,就是理容中心或賭場。北部的聲色場所又多又誘人,他沈
迷其中,流連忘返。

七十六年,他所服務的啟業焦炭公司,因為污染嚴重而遭勒令停工,員工
輔導轉業,因此他進入台北市環保局,當一名清潔工。

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在心態上無法接受這樣的職務,但是待遇不錯,工作
時間又短,因此他更有錢有閒的去花天酒地。

「當一天的皇帝,二十九天的乞丐。」他說:「領到錢就揮霍掉,往後的
日子是口袋空空。」

為了賭博,他不但不曾拿錢回家,還經常向家人「借」錢。借不到,就用
偷的。小侄兒滿月的紀念戒指也拿去當、媽媽把錢用衣服包著,他也找得
到,錢拿走,衣服也扔掉,弄得全家人都不敢放錢在身上。

環保局有急難貸款,他編造媽媽生病、開刀、住院……等理由,三番兩次
的借貸,然後往賭場裡送。

當舖是他常去的地方,摩托車就是他的典當品。贏了錢就贖回來,輸了錢
就再送去當。有時賭友也會託他當東西,因為他是當鋪的「常客」,老闆
在利息上還給予特別優待呢!

「去年底,祖母往生,我賭得天昏地暗,出殯前一天晚上,還是哥把我找
回來。」

大家樂風行時,他也常去簽,有一次喝了酒,人家因他前帳未清,不讓他
再簽。他一氣之下,掀桌子、搗家具,把人家家裡搗了個稀爛才揚長而去


吃喝嫖賭、吸毒,從強力膠、速賜康、紅中、白板到安非他命,樣樣沾染
。家人對他真是頭痛萬分。



命運轉捩點


七十九年十月,他在返家的路口夜市吃臭豆腐時,老闆娘跟他說:「年輕
人,來做善事吧!參加慈濟功德會,一個月一百元就好了。」

他想起幾個月前,在電視上有介紹慈濟的節目,當下就應允說:「好!我
參加!每個月三百元。」因此成為邱蜜師姊的會員。

繳了兩個月,他就不見人影了,邱師姊打電話也找不到人,到他家去也找
不到人。之後,聽鄰人說:那個姓蔡的小子,不是好東西,快別跟他牽扯
在一起。

邱師姊想:慈濟的工作就是淨化人心,我絕不能放棄。

八十年四月二十三日晚上,銘癸醉醺醺的跑到師姊家。

他說:「為什麼自去年參加慈濟以後,我就接二連三發生事情,住院開刀
不算,又開車去撞到人。一次撞到一個小孩,賠了兩萬元,一次撞到一個
老先生,現在他要告我呢!」

邱師姊就耐心的開導他:開車要小心!要遵守規則。又告訴他,或許是業
障,過去生互相欠的。

「昨晚做的夢,我今天就忘了,還談什麼過去生,我怎麼記得?」他大聲
說。

邱師姊不厭其煩的舉出慈濟世界裡真人真事的例子給他聽,慢慢的,他清
醒了,接受了,他道出他心中的煩惱。

原來在去年十一月他開車撞了一位老先生,送到馬偕醫院後,就不聞不問
了。對方要求賠償未果,就向法院提出告訴,兩次傳票到來,他都隨手扔
掉。聽說三次傳訊不到就要通緝了,因此,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明天要出庭了,本來他想要給那位老先生全家「好看」的。「兄弟」也叫
好了,「傢伙」也準備了。但一顆心卻七上八下,不安的掙扎著……。

邱師姊一聽,大驚失色,告訴他千萬不可以這樣做,並且苦口婆心勸他:
明天出庭好好向人家道歉,賠償和解,不可再鑄下大錯。

銘癸點點頭,下了正確的決定,心裡如釋重負。

第二天,他如期出庭,法官大聲斥責,他也乖乖的低頭認錯,不敢頂撞辯
解。對方斷了肋骨,原來要求十六萬元賠償的,後來只要求三萬兩千元即
圓滿和解。

「那時候,我家人根本不理我。」他慚愧的說:「佛菩薩加被我,要我開
始走正路了。」



把過去關在門外


官司解決了,他心裡好輕鬆,好舒坦,邱師姊進一步鼓勵他:你去參加慈
誠隊。並借他錢去買了淺藍色的襯衫和領帶。

五月十二日母親節,在台大校園有一場「預約人間淨土」的盛會,銘癸穿
戴整齊來到台大。

他說:「看到人來人往,都跟我以前那些朋友不一樣,好不習慣。」

突然有人叫他:「師兄!」他轉過去一看,一位上了年紀的慈誠隊員含笑
招呼他:「走!我們到金車去搬東西。」

他跟去了,但心裡一直納悶著:他足以當我的父親了,怎麼叫我「師兄」
呢?

他在金車公司把東西搬到台大,正好上人在開示。

「第一次看到上人,有說不出來的震撼。」他說:「我身體雖然沒跪下去
,但整個心已經五體投地了。」

彷彿尋尋覓覓將近三十年,現在才找到他真正要走的路,他暗暗立下心願
:我要做慈濟人,追隨上人!

五月底,慈誠隊第二中隊第六小組組長黃金受師兄打電話給他,叫他回花
蓮執行勤務。於是,他有了第一次花蓮之行。

紀律嚴明的慈誠隊,他不敢造次,到了精舍,實在耐不過煙癮,躲到牆角
,猛吸幾口,因為怕被人看見,三口當一口,不但嗆得眼淚直流,還弄得
頭昏腦脹。

「抽了十幾年的煙,那次抽得最痛苦。」

第二天清早,上人對慈誠隊開示,讚歎慈誠隊員都能恪遵八戒,都是標準
的賢夫良父……。

「上人讚歎一句,我就慚愧一下,因為事實上,我沒有一戒是不犯的。」

懷著慚愧的心,請了一卷「快樂的慈濟人」錄音帶回來。

第二天,他一邊開車,一邊抽煙、喝啤酒,一邊聽錄音帶。

上人說:一口煙有四千多種化學成分,其中有十五種易致癌,抽煙不好,
何不戒了,把錢拿回來換磚塊蓋醫院蓋學校呢?

「我聽了,把煙酒扔掉,立誓從此不再碰它了。」



完全變一個人


有一次到泰山參加聯誼會,聽到林松典師兄的現身說法,他說:「每一句
話都像在說我。」

汐止以及基隆的師兄師姊知道他的心路歷程,都為他知過能改而慶幸和歡
喜。紛紛給他讚歎和鼓勵。

「像我這種人,也只有慈濟能夠接納我、改變我。」他發心的參與慈濟任
何活動,一部小車子,南來北往,載的都是菩薩。

在汐止長安國小的一場茶會上,他起來發露懺悔,他說:「以前父母曾說
和我在一起的人沒有一個好的。踏入慈濟後,我一定遵守八戒,不敢做壞
事。如果做了壞事,會讓別人以為和我在一起的是一群壞人,這種罪過,
我擔待不起。」

當天會中有一位阿伯,是銘癸同事的父親,以前對他敬而遠之。很怕見到
他,打電話去聽到是他的聲音,就「卡嚓」一聲掛斷了。因為怕銘癸帶壞
了他的兒子。

「看到蔡先生能走入慈濟,我實在很讚歎,希望我的兒子也能向他學習,
加入慈誠隊。」

過去的工作態度是散散漫漫,吊兒郎噹;如今是認真負責,謙恭有禮,同
事們都大表驚訝!

有人問他:「蔡仔!你怎麼啦?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

他說:「我受了慈濟的刺激,痛改前非。」

有人嘲笑他說:別假了,慈濟有你這種人也夠「衰」了。

也有人說:要修行,到山上去剃頭吧!

更有人懷疑地問:你這種人會改,騙誰呀?

有人乾脆拉他說:走啦!走啦!先喝一ㄊㄨㄤ再去賭一把。

父母兄嫂也以極為訝異的眼光看他。

「以前爸爸常怨歎,才生了兩個兒子,就生到一個向我這樣的不孝子是『
社會的敗類』,看我踏入慈濟這幾個月的改變,他才說:這孩子還是有點
希望,還有救。」

哥哥銘鋒說:「他的本性其實是很善良的,只是被無明矇蔽了,如今得遇
明師將他擦拭乾淨,真是太幸運了。」

「銘癸這孩子,以前老叫我們擔心,現在可以放心了。」媽媽說。

鄰人看他的改變,都紛紛來告訴他,「以前啊!你呀!……。」他才知道
過去是多麼的「討人厭」。

「以前被我得罪的朋友、鄰居,不但原諒我,還讚美我,加入慈濟成為我
的會員呢!」



善行消弭舊業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不是放在嘴上唸的,而是要具體做出來,才有意
義。

七月中旬,銘癸開車經過南港東新橋邊,發現有一個邋遢的中年男子蹲在
橋下,即停下車去探問。

「那個人蓬頭垢面的,又髒又臭。如果是以前,一定避之唯恐不及,但進
了慈濟後,不禁對他生起無比的同情心。」

問他住在那裡?吃飯沒?在這裡做什麼?他老兄緊閉尊口,概不作答。

「我帶你去我家吃個飯,洗個澡好嗎?」

「好!」回答得倒是蠻快的。

銘癸帶他回家,放熱水給他洗澡,送他一套乾淨的衣服和新的鞋襪,那人
刮了鬍子,又飽餐一頓,似乎無限的舒爽和滿足。

「後來他要求我送他到松山火車站。」銘癸說:「他再三的稱謝,說你真
好心,好心有好報。」

大哥銘鋒恰巧回家,很奇怪家中有個陌生人,那人向他說:「你弟弟真好
心,一定有好報的。」

銘癸說:做這件事,根本沒有想到「好心不好心」的問題,也沒有存「得
好報」的念頭。

當天晚上,銘癸肚子大痛起來。

右腹的疼痛是多年的苦惱,看遍了大小醫院,吃遍了中西偏方,都不見效
,為此也住過院,開過刀,都無法治癒。

到了凌晨,痛得受不了,哥哥送他到忠孝醫院急診,醫生做了各種檢查,
也查不出來是什麼毛病。

天亮後,疼痛減輕,兄弟倆才回家,從此以後,肚子再也不痛了,五六年
的宿疾。竟不藥而癒。

「以前毒死村子裡的狗,所以痛了好多年,一發菩提心,竟奇蹟似的好了
,這明明是『因果病』嘛!」他自己這樣解釋。

還有一次,經過忠孝東路五段,一棵大樹被颱風吹倒,橫在內線車道,他
差點撞上。

把車停下來,他跑到安全島上,把樹根斬斷,又招呼了幾個路人,合力把
樹抬走。

「為善競爭,與時日競爭。這是上人的法語,黃金受師兄用來勉勵我的。
」銘癸說:「把錢用在刀口上,把時間用在刀口上,把生命用在刀口上,
這是慈承師姊勉勵我的。」

「做慈濟真好!」他常忍不住自己笑起來。



後記


十月二十二日,銘癸居士的父親蔡慶同先生突然中風,送到長庚醫院急診


早先銘癸已一再調班加班,把假累積在月底,完成期待已久的「到花蓮當
志工」的心願。

父親的情況惡化得很快,開刀取出血塊後不到幾小時,又有出血現象,再
次開刀,還是出血……。

基隆、汐止的委員師姊及慈誠隊師兄極其關懷,紛紛到醫院探視慰問,甚
至到加護病房內為他念佛祈福。家屬也發大願為他植福,無奈世緣已盡,
再大的努力也回天乏術。二十七日蔡先生與世長辭。

銘癸傷心至極,哭紅了眼睛,他說:讓父親操了一輩子的心,現在才開始
學做人,變乖了,父親卻不在了。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何等遺憾的事。

蔡老先生遺體尚未抵家門,已有慈濟師兄師姊為其布置靈堂,且開始念佛
,之後,持續念佛十小時,每一時段都保持約二十人左右。往生者臉色漸
趨常人,神態安祥,且面露微笑。

銘癸家人見此瑞相,雖在哀慟中也感到極大的欣慰。

頭七以及出殯前一天,都有師兄姊去為他誦經結緣。公祭當天,來自各地
的委員、慈誠隊員將近一百位。制服整齊、態度端莊、氣質高雅,贏得所
有的親友、鄰居大大的讚賞。

這些善緣,都是銘癸這半年來所結來的。

上人說:結緣要結深厚的善緣,不要結「浮萍緣」風一吹就散了。只要緣
深,不怕緣來得遲。

雖然父親不在了,但大孝是孝天下所有的長者,拭去悲淚,銘癸更勇猛精
進:在家做個好兒子、好兄弟;在社會做個好國民;在慈濟,做個好弟子
;在學佛的路上,做個菩薩摩訶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