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是快樂之鑰

◎懷恩

醫院有如「婆娑世界」的縮影， 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每天不斷在上演著﹔ 加入志工行列僅數月的懷恩師兄 透過服務過程，幡然覺悟過往， 透徹人生真諦，且聽他細說心聲 生命過程中的每一段淬鍊，都是自我成長的機會，在不間斷的磨練中，才 能讓自己衝出糾葛難纏的束縛，為自己找尋另一片天地。 因為加入志工的行列，讓我原本被仇恨蒙蔽的心，得以撥雲見日…… ◆終於穿上志工背心 民國六十八年，我便已加入慈濟會員，雖然我本身是基督徒，但是宗教不 分你我，只要是善的本意，我都願意去參與。 去年無意間在慈濟書刊中得知，慈濟醫院有志工組織，心想：事業至今已 有所成，該將重心轉移，找尋另一項有意義的事做才是，於是報名參加了 志工服務隊。 然而，從去年十月報名開始，遲遲未收到錄取通知，心中不禁感到納悶： 莫非因我是基督徒，所以醫院不收我？正當準備放棄，到美國考察業務的 計畫就緒之際，今年四月，我卻接到了醫院通知。毫不猶豫地，我取消所 有行程，參加了慈濟醫院花蓮地區第七期志工訓練，而後投入了志工行列 。 記得第一次是八點報到，我七點半左右便已來到醫院﹔由於我是男眾，所 以被分配到急診室幫忙。正當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情勢尚未明瞭之時，「 嗚！嗚……」一陣刺耳警笛聲已在急診室門前煞住，整個急診室剎時沸騰 了起來，醫師、護士全部各就各位，唯讀我傻傻站著，不知所措。 ◆面對血跡污泥內心交戰 「師兄，快！快抬擔架！」「師兄，快！快幫傷患解開釦子！」由於時間 才八點，外地的志工還未到，整個急診室就只有我一個志工，而護士根本 不知道我只是實習的，見我毫無動靜，只得發號施令，我於是照著她一個 口令，一個動作去做。 可是，當我彎下腰準備為病患解衣時，卻見他滿身是血和著污泥，全身髒 兮兮的，我當場愣住了，內心不斷交戰著──好歹我也是一家公司的負責 人，難不成要我做這鄙賤的事？在我的觀念中，這些工作應該是護士做的 ，志工只不過是協助的角色，頂多陪陪病患聊天、解解悶，紓解他們鬱悶 的心情罷了！但又轉念一想：既然已穿上這件志工背心，就必須要有這分 擔待，何況眾生平等呢！於是著手為病患寬衣。 也不知怎麼搞的，那天發生事故的人似乎特別多，才忙完一件，接著又送 來一件，我就這樣忙著推病人、送病人去做檢驗、照Ｘ光……，絲毫沒有 喘息的餘地，遑論坐下來稍事休息了。一天下來，內、外科總共碰到十七 件之多的個案。 當天回到家之後，早已累得說不出話來，兩隻腳亦因長時間站立，不聽指 揮了。我對太太發著牢騷：「真是自找麻煩，好好的福不享，何苦做得累 得像牛般！」太太看我這樣，不忍心地勸慰道：「那你就不要去好了。」 但是真的就此放棄嗎？我好不容易等了半年的時間，難道才做一次就打退 堂鼓？「不行！」我告訴自己，再怎麼樣還是要試試看。 因此第二次，掙扎許久，我又去了。沒想到越做心得越多，更不後悔自己 的選擇。 除了在急診室幫忙，有時我也到病房區，為孤老無依的病人捶背，甚至擦 澡﹔當我看到病人滿足的笑容時，我也跟著高興起來，沒有想到因著我的 小小舉動，可以帶給他們喜悅。 此外，我也曾跟著顏師姊參與居家關懷，到ＩＣＵ病房探視病患……一次 又一次不同的工作，都讓我有不同的收穫。 有一次我看到顏師姊匆匆忙忙的往地下室走去，便問她：「顏師姊，你要 做什麼？」「有一位患者剛往生，我去為他助念。」往生？助念？這是什 麼工作？雖然心中充滿疑惑，但想到只要跟著顏師姊做，一定錯不了，於 是隨她來到助念堂。 當我進去一看，不禁愣住了──原來「往生」就是人死掉！有多位師姊圍 在亡者身旁念著「阿彌陀佛」，看來這就是「助念」了。我雖是基督徒， 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於是跟著師姊們唸佛號。 不到十分鐘，我看到死者面露安詳﹔唸著、唸著，我內心百感交集──想 起中風年邁的父親，不知現今如何？ 因著一段前塵往事，我竟狠心的五年未曾踏進家門一步，去探望他……。 ◆前塵往事浮現心頭 年輕時，我帶著妻兒來到東部闖天下，胼手胝足創設一家頗具規模的大理 石工廠﹔後來父親叫弟弟到花蓮來幫我的忙，我想工廠這麼大，有個親人 幫忙照應總是好的，也就欣然同意，同時逐漸將一些業務移轉到弟弟身上 。 可是有一天，父親告訴我，他做主將我的工廠產權分為二份──兄弟各得 一份。我知道父親比較疼弟弟，這樣的安排對我來講，是不公平的，畢竟 這些都是我們夫妻倆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然而，更令我憤恨的是，我發 現工廠雖讓父親分為二，實際上整個大權在我稍不注意時，幾乎全部掌握 在弟弟手上。 我彷彿從雲端跌到谷底，而且跌得不輕──從可以呼風喚雨，變成幾乎一 無所有，我內心無法平衡，充滿恨意，這一切都是父親造成的，我恨他！ 至此，我與父親形同陌路，憤恨充塞我的心中，再也容納不下其他。明知 父親中風，我也不回去看他，有時候過年過節回到家鄉時，我總是打電話 叫母親到外面與我們見面，或趁著父親不在時，才回去看母親。 後來父親住院時，我拗不過母親的哀求，只好回去看他，但是，我只到門 口便不願意再進去，讓太太和女兒進去，我在外面等他們﹔我連見他一面 都不願意，不管母親如何懇求，我就是不為所動。 現在想起來，我知道當時我的心，早已被仇恨淹沒，根本聽不到母親心碎 的聲音，更看不到他悲傷的容顏。 與父親的情況屬此，更遑論與弟弟之間的情誼，兄弟之間早已沒有任何情 分存在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位朋友向我借了六百多萬，開了一張空頭支票，從此 不見蹤影。為了討回債務與工廠，我曾想過要訴諸法律，最後甚至請了黑 道來解決。當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能追回一切，任何手段在所 不惜。 每當午夜夢迴時，為了這些事，常睡不安穩，甚至半夜驚醒，暗恨他們為 何對不起我！心緒常為如何解決問題而糾擾不清。 ◆一分付出的心，開啟快樂泉源 可是當我到醫院任志工，看到人生百態，生、老、病、死，每天都在我面 前不斷的上演著，有人既沒錢，甚至還必須靠人救濟﹔想到自己吃住不成 問題，又何苦汲汲空求夢中幻影呢？本來「功名富貴若長久，漢水亦應西 北流」，人生如蜉蝣般短暫，凡事想開一些，何必事事計較！ 看開了名利，心情頓時豁然開朗。因為任志工，血壓也從一五○降到一二 ○，五年來糾葛心中的怨懟，似乎也在此時煙消雲散。此刻我突然好想回 去看看父親，不知他現今可安好？還有自己的親弟弟，又何苦弄得反目成 仇！ 有一天，我去找這位欠債的朋友，並且帶了一本慈濟出版的書──「快樂 的泉源」去探望他，書中夾著他開給我的那張空頭支票。我先開口向他道 歉：「以前我請黑道恐嚇你，是我的不對，現在鄭重向你道歉﹔至於錢， 等你有錢再還我好了！」 朋友對我的態度嚇一跳，直覺不可思議──為什麼我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 變？我笑著對他說：「因為我去醫院當志工，讓我受益匪淺，我看開一切 ，以後你不會有煩惱，我也不會有煩惱了！」並請他將這本書看完，就會 知道快樂來自何方了。 同時我心裡也暗自決定：假如朋友將這筆錢還給我，我也會把他捐出來給 慈濟，因為我瞭解到錢財乃身外之物，而人生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還有許多事要做，何苦陷於這無明中呢？ ◆太太把我捐給慈濟 過去我常喜歡到美容院洗頭、按摩，每一次都花費不貲﹔然而，在志工服 務中，當我看到有病人窮到甚至連一百元也拿不出來，基本生活都難以維 持，而我卻陶醉於自我享樂中時，不禁感到汗顏，此後我再也不去涉足。 太太驚訝於我的改變，細察才知是慈濟影響了我，每一次我要去醫院當志 工時，她總是笑容可掬的催促我趕快去，不要耽誤時間。 太太說，她要「把先生捐給慈濟」，讓我可以好好的做慈濟事，同時希望 我早一天成為慈誠隊員﹔我也經常對太太講，將目前的工廠（這是後來我 們又東山再起，所創設較小型的工廠）結束掉，夫妻二人同來任志工。 因為當志工，讓我心情開朗，若不是加入志工的行列，此時我可能依舊陷 於痛苦的深淵中。假如問我當志工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呢？是快樂吧，我想 。（凌雲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