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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在心中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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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瓊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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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絕了紅塵中的聲色犬馬，心靈空間被騰了出來，
大愛開始有了著根、滋長的餘地。
前後不過十日光景，從台北監獄「同學」們兩百八十多隻手裏，
成就了三萬朵豔活動人的紙玫瑰，
為那些遠在天邊，終身不可能相遇的尼泊爾災民，
付出一分心。究竟，是怎樣的願心巧手呢？
台澎金馬有十八縣，總共四十四所監獄。
兩千多萬國民，絕大多數，和監獄沒什麼直接牽連；不過，仔細推想起來
，卻又不是全然脫得了干係。
有些人，監獄裡來來去去的，並不是犯了法，他們的工作是專門維持運轉
監獄生活、秩序。
監獄裡的大小工場，長年接受廠商委託，生產些手工成品，透過內外銷的
管道，這些東西到了需要者的手裡。
有些人的親戚朋友坐牢，他們去探過監。
有些重刑犯發願身後捐器官，也許，你碰巧是該方面的專科醫師；也許，
你正等待著被捐贈，等著恢復健康。
人，坐了牢，照樣是生活，這生活上的必需品，總還是打「外頭」賣進「
裡頭」去。
或者，你是「被害人」，那麼，總有某人因為你的「被害」而進了監去；
也說不定，你無心害人，卻有人因你而犯了案，被逮。
……
和兩千萬這個數字相較起來，真正坐牢的人口，只能算是少數吧！可絕大
多數人，又有誰和監牢裡的人，完全撇得開關係呢？
◆重重鎖，隔絕紅塵
「台北監獄」，位在桃園龜山，目前總共收納五千多名受刑人，其中女監
佔了兩百八十多位。
「各個年齡層都有！」一個在女監服務了三十多年的科員透露。近些年來
，繫獄的女受刑人，有不少牽涉販毒及簽六合彩。
半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各個年齡層的各自歸類找伴兒解悶去了，五、
六位年紀相若的老太太自個兒繞成一圈；有那麼一兩位，素素淨淨的，很
有點氣質，剎時，教人疑惑起來，她們真會犯罪嗎？
可是，有些人已經「進來」不止一次。
人生，某些境界勘不破的時候，整個人不就如坐監一般，身不由己、走避
不得？若不能藉境觀心，反照自性，則同樣的境界再度現前，還是只有陷
落的份。
台北監獄典獄長孔璧五先生認為，受刑人犯法的因素牽涉甚廣，應將監獄
視為一個特殊教育機構；既是教育機構，重點不在於懲罰，也並非抱持著
報復主義的心態來相待，以教育者的立場而言，無非是希望「同學們」出
去之後，能夠有個新的開始，能夠從事正當的職業……。
同學們一律身著藍色衣褲，左胸前配著號碼牌，不見名字。
在這裡，「受刑人」的稱呼，一如他們原本的名字，被刻意地掩去，大家
統稱「同學」，用左胸前的號碼以示區別。
典獄長很坦然，他倒是主動紓解造訪者的心結：「待會兒見了『同學』們
，沒關係，什麼都可以問！」
進牢房前，女監的許主任叮囑：「不要拍照；真的非拍不可，請避開正面
並且事先告知。」
一重一重，通過六道鎖，裡、外的人，才總算碰上了面。
見了面，許多的話，臨到嘴邊，卻是不忍出口了。
這鎖，也不知是隔離了裏邊的人，還是障礙了外面的人。
◆清淨心靈的開展
前後不過十日的光景吧！從同學們兩百八十多隻手裡，成就了三萬朵豔活
動人的紙玫瑰，究竟，是怎樣的願心巧手呢！
每天，固定有六小時的工場勞作，下午三點半即食用晚餐，四點半自由活
動，五點回房後不得再出房，九點就寢。她們只有運用自己私人的時間，
來做這樁額外的差事，沒有報酬的，又不是志工，怎麼肯的？就算是閒得
發慌，總也有人寧願坐著發呆呀！到底，大夥兒怎麼肯的？
八十二年七月份起，獄方放寬了部分管束，受刑人可自行收聽廣播、收看
電視，並允許定點定時吸菸。
同學之中，有些人不約而同地成為了「慈濟世界」的聽眾。一點一滴地，
透過慈濟的引介，她們開始去想像、感受從前所不曾知曉、不曾接觸，也
不曾想過、不曾關心的生活與世界。
證嚴上人的法語、慈濟人的心地風光、小菩薩的真純、湘西洪澇的悲情、
尼泊爾人民受災後的家無四壁、血癌患者的求救哀悽……
隔絕了紅塵中的聲色犬馬，心靈空間被騰了出來，大愛開始有了著根、滋
長的餘地。
部分同學自發地彙集有限的勞作金六萬餘元，交託獄方工作人員秦小姐，
幾經周折，終將款子交至慈濟人手裡，投入賑濟、骨髓基金，並有同學發
願服刑期滿之後，將參與捐髓志願者的行列。
◆愛心滋，玫瑰盛放
「自從內湖國中老師們的『愛心花』在義賣場上推出之後，銷售的情況很
好，大夥兒也覺得受到了鼓舞，每到課餘時間，只見辦公室裡，人手一花
，也有人把花材帶回家，邊看電視邊做。大家希望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的園
遊會之前，趕製出一萬朵玫瑰。
「羅美珠師姊見我近來都忙著做紙花，提醒我其他的事項仍有待推動，其
重要性不亞於此……。
「碰巧，聽聞台北監獄女受刑人發心捐輸之事，而女監許主任是虔誠佛弟
子，希望我們能過去和大家見見面，結個緣。
「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也許可藉助女受刑人的力量來完成這些紙玫瑰，
讓她們也能有機會參與這次的義賣賑濟行動。」
郭馨心師姊把這個構想傳達給許主任後，獲得她的支持並從中穿針引線，
在十一月底，安排了慈濟人的首次造訪，當日並有三位內湖國中老師隨行
教授紙花製作，任受刑人自由參加，並無強制性。
約莫四、五日光景，一萬朵花即紮編完成且品質甚佳，遂決定追加兩萬朵
。三萬朵花，預計用以籌募六十萬元建屋基金，可讓尼泊爾十二戶人家安
住。
◆愛的心，自由的心
十二月八日，隨郭馨心師姊進入女監工場。
同學們有些人率先認出了郭師姊，臉上綻放出笑意。
然而，大多數的面容是凝斂的，不見表情的。
其實，就像信步走在任何一個陌生地域的街頭，所能夠看見任何一個陌生
的容顏，因為不相干而木然。
曾幾何時，這些同學們原本也是可以隨意在「外面」的世界裡來去自如，
隨時面對他人有意或無意的注視。那時候的她們，不曾被貼上標籤，沒有
被留下紀錄。
有的人說，她再過幾天就出去了；有的人，還要一個月；有的人運氣好的
話，只需一年多，否則還得熬上三年。
回到社會之後，有多少人可以褪去心鎖，坦然面對他人的眼光，無疑無礙
呢？而，一直在「外面」世界生活著的絕大多數人，又有多少人能夠給出
機會，讓曾經失足的人，重新挺立呢？
「我不是第一次進來了……。」
「從前，從來也沒想過要幫助人、要救人……。」
「以前那樣的環境，根本不可讓人想到這些。」
「出去之後，想去花蓮走走，去醫院、護專看看。」
「這裡面有些年紀較小的，出去後想到慈濟護專念書。」
「我？年紀大了些，去念書不可能了，但我會去看看，去花蓮……。」她
的手巧，一轉眼的工夫，一小段皺紋紙化成了一朵初綻的玫瑰，她說，做
熟了之後，一天百來朵不成問題，「還有人做到兩百朵的。」
另有一位，即將出去了，從她樂於交談的態度，感受到她對於未來的路向
已然篤定：
「這一年多來，我感觸最深的就是『惜福』。」
「過去的日子太寬裕了，但我並不懂得珍惜……。」
◆人生路，因愛寬廣
下午五點，結束半小時自由活動，進房前的總點名，眾人熟練地排成兩個
方陣，逐個報數過去。
餘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容，照在她們各自或長或短或卷或直的髮梢，清冷
的空氣中，竟覺有種活潑的氣氛在洋溢著。
現代化的管理方式，不作興一味高壓強勢的姿態了──起碼，在台北監獄
的女監，嗅不到嚴厲的氣息。
「我們許主任兇起來是挺嚇人的，不過，她平常不怎麼兇的。老實說，我
們受她的影響蠻大的，都跟她打成一片……」一位同學如是說。
「廖媽媽」的職責範圍是大工場的管理，在此服務六年多，她今年才二十
八歲。她坦承，初來女監服務，的確心中忐忑不安，然而，這些年來，她
體認出「關懷」與「誠摯」，才是和同學們相處的最佳方式。
有個十個月大的男娃娃，跟著媽媽在女監，自由活動的時候被抱了出來，
阿姨們都爭著抱，疼得不得了，那怕是再沒有表情的臉，見了他那純淨無
邪的笑靨，也不禁柔軟了下來。
對於尚無行為能力的小囝囝來說，這裡哪是什麼「監獄」呢？人人見了他
都疼惜，人人見了他都笑開了臉，人人抱了他都使勁地逗他歡喜；在這個
小圈圈裡，到處都是等著愛他的人，這兒，對他來說，不是天堂又是哪裡
呢？
都說，監獄是個忌諱說再見的地方，其實，真正犯忌的，是那個不堪回首
的過往，是那些不堪收拾的錯錯落落，而人，只要還活著，總要再見人的
。
台北監獄這兩百八十多位女同學，都肯為那遠在天邊終身不可能相遇的尼
泊爾災民付出一分心，趕明兒，她們恢復了自由身，又回到了我們的身邊
、我們的周圍，咱們，給不給她們重新來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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