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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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傷痛,走入志工大道
◎採訪.陳逸潔
杜張瑤珍,
慈院首任院長杜詩綿教授的夫人,現在是慈濟委員




我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從二十二歲結婚以後,做了四十多年的家庭主婦,
從來沒想過,竟會有現在這種把生活重心全放在慈濟的日子。現在的我,
生活不外乎參加外語隊、回慈院做志工,或是在家糊糊牛奶盒,再送回經
舍裝蠟燭給病人做禮物。說起來,我真正穿起藍旗袍做慈濟,是在院長往
生以後。他的離開,似乎反而接引了我走進慈濟。

一直到今天,還常常有慈濟人對我說:感謝院長對慈院的奉獻。但我真心
的認為,一生沒有宗教信仰的他,能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走進慈濟、參
與慈院,應該是上天對他濟世救人、仁厚正直的一生最大的報償。


一紙聘書,抗癌良方


說起院長和慈濟的關係,應該從七十年間,他協助遴選慈院建築師說起。
就從這個起點,他一步一步踏進慈濟。其實,他以前曾經參與過好幾個醫
院的籌備工作,總是在落成啟用後就功成身退。我原本以為,他對慈院也
是一樣。沒有想到,他竟然在檢查出罹患末期肝癌後,仍然接受了上人的
聘書,離開待了大半生的台北,帶著我來到花蓮,擔任慈院的第一任院長


常有人好奇的問我,當初院長那裡來的勇氣,帶著病體接下聘書?坦白說
,我們的確猶豫過。那份聘書代表著上人的深深期許,慈院初創,千頭萬
緒,正待起步,不能有一絲耽誤。但剛檢查出是肝癌時,醫師預期他只剩
三個月的生命,每多過一天,對我們來說,都像是一個奇蹟,還能擁有多
少時間,實在沒有太大把握;更何況肝癌病人最禁不起的就是勞累……

詩綿學醫行醫大半生,這其中的道理,他十分清楚。可是,他只是稍微想
了想,就很自然的做了決定:「這是義不容辭的事!」我立刻打包行李。
就這樣,我們拎著皮箱來到花蓮。感謝菩薩的成全,這一待,就是三年,

詩綿在台大醫院服務了整整四十四年,相比之下,在慈院只有短短的三年
。但我明白,這三年對他來說,感情好深好深。他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
在家也很少談慈院的事。但他常講,他很敬佩上人,因為上人永遠只為大
家著想,完全無私。他也很牽掛上人的健康,因此總希望能盡量多做一點
、多替上人擔待一些。

原本就不講求身段的他,為了慈院,更是把當了十一年的台大副院長的身
分完全放下。有一陣子為了慈院與台大建教合作的事常上台北,和一些曾
是他學生的各科主任談事情,也許是大家都忙,往往得在辦公室枯等一、
二個鐘頭,他倒也甘之如飴。他說,要請人幫忙,身分當然要放下囉!

那三年,他全心全力投入慈院。慈院的大大小小,點點滴滴,從硬體到軟
體,他都盡心盡力。老實說,我原先還不知道竟然有這麼忙。有朋友私下
責備我說:「這麼累的事情,妳怎麼還讓詩綿來做?」也實在難怪大家擔
心,有一個和他罹患同期肝癌的朋友,平常手軟的都抬不起來,連刷牙都
要休息好幾次。

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的精神好極了,主持院務神采奕奕,巡視病房行走如
風。那三年裡,他沒有浪費任何時間,一直到去世前三個月,左手打點滴
,右手還在處理公事。連最後病房已經準備好在等他了,他人還在辦公室
。原本應該可以走上直昇機回來台北的,撐到最後,是坐著輪椅被推上飛
機……。他在彌留時,話都已經說不清楚,還是打電話給慈濟總管理中心
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師姐,交代了很多關於慈院的事,並且把他的好友徐茂
銘教授請到病房裡,鄭重地拜託他多幫助慈院。對我,他倒是什麼也沒說


詩綿走後,我把他的骨灰送回花蓮。就在那一刻,忽然覺得清風明月,一
切了然於心──那一張聘書,其實是上人開給他的「抗癌良方」,也意謂
著上人對他的祝福,真正說起來,不是他為慈院奉獻了三年,而是大家對
他的信任和期望,讓他又多活過三年。


走出傷痛,走入志工大道


而對我們來說,花蓮這三年彷彿是一段遲來的蜜月。詩綿來自一個大家庭
,又是長子,雖然做了四十幾年夫妻,但我們很少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生
活。反而是到花蓮以後,住在慈院宿舍,每天清晨一起到花園一起澆花拔
草,傍晚有空時,就散步到車站再走回來,相處的時間反而多起來。

四十多年來,我覺得自己一直在追趕他的腳步──他的修養、他的好脾氣
,他待人處世的態度等等,都像一本大課本一樣,讓我學也學不完。大家
都說夫妻難免會鬥嘴吵架,但是四十多年來,他沒有對我大聲說過一句話
。正因為這樣,他剛走的時候,我實在不知道日子如何過下去。看到他生
前最愛的甜食,用舊了的高爾夫球具,就精神恍惚起來;走在大街上,突
然間怎麼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常常想起他臨走前,對我一句話也沒交代,
大概是很快就要來帶我走吧,因為他知道我不會一個人過日子。

感恩上人和許多師兄姐,在那段日子裡不斷地安慰我,更鼓勵我出來做慈
濟。而志工師姐顏美惠師姐,更是一句話點醒了我:「杜媽媽是慈院志工
的元老呢!」一時之間勾起了我對昔日的回憶。原來是還在花蓮時,詩綿
成天忙於院務,我除了照顧他之外,閒暇之時就到慈院供應室幫忙疊疊紗
布,或到病房陪伴孤單的病人聊聊天,寬慰他們的心情。「對啊!」我不
禁反問自己:「為什麼不回到慈濟去呢?」

就這樣,我的生命開始有了轉變。不但從思念詩綿的傷痛中走了出來,更
從學佛法、做慈濟的過程裡,對人生有全新的體會;對於曾經擁有的──
感恩,對於目前擁有的──知足;雖然生活在平靜中,卻更增添了向前走
的力量。我衷心感恩上人和慈濟,更願未來的生活,都將和慈濟緊密的連
結在一起。我想,這應該是詩綿最樂意見到的。他之所以從來不說,想必
是他相信以我們夫妻四十多年來的默契,我應該懂得他的心。


永恆的心靈皈依


一生沒有任何宗教信仰的他,竟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走進一所佛教醫
院,不只是為他自己找到了永恆的心靈皈依,更連帶地帶領了我。這一段
因緣聚會,是我們從不曾料想過的,因此,更是滿心的感恩。詩綿在他臨
走前,和我一同皈依了上人。上人賜給我們法號「濟乘」與「慈願」,是
對我們生生世世「乘願」做慈濟人的最大祝福。詩綿一生重然諾,我相信
他一定會再回來;而我,更是要把握住分分秒秒的機會做慈濟,希望修得
來生再做慈濟人,再續夫妻緣。

前幾天回花蓮,和大專青年一起做志工。看看這群年輕人這麼發心,自己
更要加油啊!在回台北的火車上,突然想起這一次忙得竟忘了到佛興寺看
詩綿。不過我知道,他不會介意的,他一定樂意在佛興寺裡,靜靜眺望花
蓮的好山好水,看著我在慈濟裡忙,更看著慈濟在大家的忙碌下茁壯成長
。四十多年的夫妻了,我想,我明白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