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心門裏的世界 |
|
| ◎郭馨心 |
|
「菩薩所緣，緣苦眾生」。
上人說：「只要眼睛看得到、耳朵聽得到、手伸得到、
腳走得到的地方，我們都應該把握因緣，發揮一分愛的力量。」
每當接手個案，師兄師姊總是鍥而不捨的追蹤、輔導，
一直要等到他們能離苦得樂時，才能放心。
玉蓮住在新莊，是原住民，先生於工作時不幸喪生；四個孩子，一個吸食
安非他命致死，一個因癌症病逝，一個淹死，最小的孩子又逃家……
當慈濟人接獲這個個案時，她已經是個精神病患。
◆心門終於打開
初訪是在八十二年七月的一個夜晚，她住在五樓，我們卻在樓下就聞到一
股惡臭。對於探訪的人，她基於本能的自衛，將門緊閉。但我們不忍眼睜
睜地看著他繼續過這樣的生活，所以連續幾次造訪，都在門外跟她說話，
我們和她講日語，連在慈院做志工學來的山地歌也派上用場，也為她送來
食物……
經過三個月鍥而不捨的關懷，她終於在我們的誠意感應之下，將門打開。
許是水電費未繳，她的家已被斷水斷電，她則渾身尿騷味，馬桶由於沒水
可沖，也溢了出來；她從外頭撿拾回來的廢紙，堆如小山，而鄰居送去的
食物，沒吃完的也長蟲，所養的一隻狗，也任意在屋內大小便──如此惡
劣的環境，她卻已經待了許久、許久。
我們準備替她清掃環境，所以試探性的問她，帶她出去玩，好不好？她一
口答應。於是同行的四位慈濟人，便跟她一同擠進雪梅師姊那部美麗的跑
車。
這時，鄰居跑出來看熱鬧，好奇的問：「她是你們的什麼人？」「不認識
的人，我們得知她生病，又沒人照顧，想帶她去看病。」
◆恢復倩麗外貌
我們帶她到位在新莊的省立台北醫院，但適逢假日，沒有門診，院方介紹
我們到台北市立療養院。
好在寶蓮師姊會講日語！為了怕玉蓮半途想回家，一路上我們不停的跟她
說說唱唱，山地歌、日本歌全部出籠……
市療的醫師說次日才能看診，若留在醫院，需要請一位看護人員全天來照
顧她。在等待看護來的時刻，我們替她洗澡、洗髮、剪指甲……經過一番
忙碌後，才總算恢復她倩麗的外貌。
在療養院中，因為冷氣開放，秀麗師姊怕她冷，將身上的外套脫下給她穿
。我們怕她餓，又顧慮到許久沒有正常進食的她，腸胃一下子不能適應較
硬的食物，所以買麵給她吃。吃完後，想到她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的躺在乾
淨的床上睡覺，問她：要不要睡一下？她像個害羞的小女孩，沒多久就在
觀察室的床上睡著了。
這位苦命的女人，在人生的旅途上，走的很辛苦，難得能睡在這麼溫馨，
不禁使人既疼又憐。
醫護人員看到我們對待她的樣子，相當感動。
◆緊抱師姊哭了
隔日，素禎師姊和高師兄再去看她，正好遇到她的生理期，師姊幫她清洗
料理後，眾人臨走時，她哭了。
幾日後，雪梅師姊再去看她時，她抱住師姊哭起來。在人生境遇上，她經
過一層層的打擊，精神承受不了，在午夜夢迴時，只有獨自落淚。
日前，幾位師姊和師兄，利用假日再去市立療養院看望她，她很平靜，氣
色也好，人也長胖了些，跟她對談也較能回答，且有室友相照應，不再孤
伶伶一人，她還會指著雪梅師姊說她是「一姊姊」，羅師姊、方師姊和我
則是「老媽媽」。
看她恢復的程度，或許，再不久，就能夠轉往慢性病房療養院。
................................................................................................................................
◎張瓊齡
三月十八日，前往位於松山的市立療養院探望玉蓮。不知不覺中，她已經
在那裡住了將近半年。
先到社福部，和玉蓮的專屬社工碰面。本會台東委員曾經親赴關山打聽她
娘家親人的消息，但無所獲；目前她的情況堪稱穩定，轉介至慢性療養院
已不成問題。然而，在尋找她的親人方面，卻苦無進展，只知道她有個妹
妹在板橋，只曉得她新莊那幢房子的所有權登記是她小叔名字，然而，要
想找到他們，還有得傷腦筋的！
隨後，社工員陪著我們上四樓病房區。
◆眼神「無住」
和一般醫院不同的是，這兒的病房迅速把門帶上。
住在這裡的病患，也和一般醫院的患者不同。出得了房門的，沒見著什麼
人身體上是有病痛的，不仔細瞧的話，也不大弄得清楚患者與訪客的分際
。然而，感覺上，這些人明明是有些不同，明明大家同在一個空間，卻有
人像是在太空漫遊似地，偶爾眼波交會，也探不見對方的眼神──或許，
是少了那麼一縷魂魄吧！教她們身在人間，卻神遊太虛。
玉蓮用過午膳，睡下了。輕輕喚著她的名，旋即醒轉，初時，略帶醒後的
恍惚，但無不悅之情。來人並非全是舊識，但顯然此時的她，面對生疏的
臉孔也能安然了，她的情緒始終平和穩當。
這是個六人房，玉蓮的床位靠窗，窗景透著綠樹山丘，不經意間憑窗眺望
一番，或有助於心緒的平復。幾位室友或臥或坐，或喃喃自語，或在寢室
與公共走道間盤桓來去。
玉蓮告訴我們，她有室友陪伴、互相照顧，不孤單。
◆心念「無執」
在這兒，也不會有人老是用「正常人」的標準來要求她、視她為異類，它
可以在一個較寬容的尺度下，活著。只要她的衣著尚稱整齊、頭髮不太散
亂，人家就會誇她「漂亮」；做機能訓練的時候，只要她可以順利地在一
小時之內，把幾個螺絲釘扣上螺絲帽，就會有人說她「好棒」；假如，她
願意好好地睡上一覺，不擾人也不鬧事，決不會有人批評她「飽食終日、
無所事事」；當人們問她記不記得妹妹的電話號碼，她立即脫口念出一串
數字，毫不紊亂，人們就像是見到了過目不忘的「天才」似地，嘖嘖稱奇
……
玉蓮並不是一直都能夠好好地回應我們的詢問。最初我們談的一些生活上
的、無關緊要的問題時，她可以抓住語意，並給出合理的答案；漸漸地，
談話時間久了，她雖然還是有問必答，卻已出現話題流失的現象；當我們
進一步觸及親人、丈夫、孩子等等與她的內在生命密切相關的訊息時，她
的回答對我們來說，只是一些語詞的堆砌，無法串聯拼湊出具體的意義。
就我們「正常人」的角度來看，她的思緒是「亂」了；但從她始終保持的
一問一答、有問才作答的態度來看，她是有自覺地在回應，只不過，她的
意思我們不能明白。
社工員表示，在一週之內，就要把玉蓮轉介到新店的一家私人療養院，「
這件事情，我已經跟她提過了，」她看看玉蓮，「只是，不曉得她懂不懂
我的意思？」
◆不即「不離」
告別的時候，玉蓮向我們點點頭，也許是表示同意了，也許是她知道了，
她還是那麼地平和平靜，眼神並無游移不定。我們請她休息，但她說要送
我們。
走出臥房，繞到護理站，一直送到接近鐵門的走廊上，她自己停下了腳步
不再往前，似乎，她也明白，這是一道還不能逾越的界限。
出了鐵門，師姊們交談起來，我下意識地回過頭，發現玉蓮還站在原位，
目送著我們。
眼光透向玉蓮身後，有幾位人士，在臥房與護理站之間的走道上漫遊著，
雖各自神情恍惚，並不互相阻礙、碰撞。
再一會兒，玉蓮才轉身往臥房方向走，穿越漫遊的人群，然後，消失在我
的視線之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