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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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窗下的淚
◎紐約支會/康慈定
一九九二年夏天,我第一次接到David與John
從紐約上洲少年感化院寄來的一百元美金,指名捐作慈濟志業基金。
他們在信中這樣寫著:「希望藉這小小的心意,替世界增加
更多的希望。因為自身情況,無法捐更多的錢,希望這一百元
也能盡點心意!」我的淚水隨著這段話而流滿雙頰,
是什麼樣的因緣讓兩位在服刑的孩子得知慈濟?




今早天色未亮便起床了,為的是能早一點去探望兩位被監禁在紐約上州少
年感化院的孩子。這個心願埋在心頭已經整整兩年了,感謝王昭文師兄與
院所多方聯繫,感恩佛菩薩加持,才能成就這個願。



探望遠方的「兒子」


我像是要去探望在遠方唸書的兒子般,為他們準備好吃的月餅和慈濟的精
神食糧──上人的著作與慈濟刊物,希望這是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

大概因為今天是星期日又是清晨的關係吧!前往紐約上洲平原鎮的高速公
路上,人煙稀少,讓人有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孤寂感。車
行至平原鎮與王昭文師兄會合後,繼續往北行進,約兩個鐘頭光景,終於
在荒郊野外一棟堅固森嚴的古建築物前停下。

這是紐約州唯一的一間青少年感化院,據說關在裡面的青少年都被判了重
刑,怪不得監獄四周高聳的圍牆矗立,佈滿了層層的鐵絲網。

沒多久,大門警衛通知我們進去。接受一連串檢查、填表、測試等層層關
卡,王師兄一口流利的英語與謙恭有禮的態度,讓我們很快順利通過檢查
。走進會客廳,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全是黑人罪犯與他們的眷屬在交談著
,只有我們兩人是東方面孔。依照獄中規定,每次限定兩人探訪一位受刑
人,今天正好輪到John 的會客時間,我們靜靜等待John的出現。

半個鐘頭過去了,還未見到  John  的身影,這時的心情,期待中夾雜著興
奮、惶恐,間雜著感傷與沈重,隨著時間的流逝,思緒也隨之起伏,腦海
中不斷浮現兩年多來,John 與 David 這兩位素未謀面的孩子與我通信的點
點滴滴……。



來自監獄的一封信


一九九二年夏天,我第一次接到 David 與 John從紐約上州少年感化院寄來
的一百元美金,指名捐作慈濟志業基金;他們在信中這樣寫著:「希望藉
這小小的心意,替世界增加更多的希望。因為自身情況,無法捐更多的錢
,希望這一百元也能盡點心意!」我的淚水隨著這段話而流滿雙頰,是什
麼樣的因緣,讓兩位在服刑的孩子得知慈濟?我立刻回信,並允諾每月會
寄更多的慈濟刊物給他們。

不久後,我又接到他們的來信:「首先感謝您一直為我們寄書,我和我的
朋友都十分喜歡,特別在我們苦惱的時候,證嚴法師的書帶給我們很多的
幫助與勇氣,這些智慧名言,讓我們瞭解許多以前無法瞭解或從沒想過的
問題,並使我們可以用歡喜心來看待每一天,不再像以前那樣,活在怨恨
的深淵裡……。」



請幫助我


後來 David 並開始茹素,他把我當做傾訴的對象,每回來信總是寫得密密
麻麻的。

「一直以來,我都感到十分的不安與無助。我出生在上海,從小任何事媽
媽都為我安排好,她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她說向東,決不敢向西,所以
小時候家庭氣氛還蠻和樂的,但我不敢說自己十分快樂。」

「自來到紐約後,我在功課的壓力下,有時會逃學和不做功課。媽媽的脾
氣本來就不好,因而經常打我、罵我;爸爸認為我已長大該懂事了,他主
張讓我慢慢改,所以媽媽和爸爸之間時常吵架。在各種壓力下我開始逃家
。」

「離家出走後慢慢學壞,那時爸媽早已分居,我也愈來愈壞,凡事都自己
作主,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直到九○年十二月弄出了大事,九一年二月被
抓。但是那時我並沒有後悔,以為一切總比在家裡好,至少在外沒有壓力
,而且案發時自己只是在場並沒有參與,所以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回家。可
是我一向視為要好的朋友,竟把我出賣了,他出庭作證說是我做的,使我
打輸了官司,被判了刑……。」

「我到了上州後,媽媽寄了一些別人送的慈濟刊物給我,我的內心愈來愈
後悔,但也從那時開始,媽媽說我傷了她的心,讓她丟臉、做不了人,和
一些讓我受不了的話;她還要我告訴爸爸,她要離婚。我寫過好多信,她
原諒、請她不要離婚,因為爸爸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她都不聽。」

「和你們通信後,我想讓媽媽也瞭解慈濟,希望藉此改變她的想法。每天
我都有許多事要做,要去Law Library(法學圖書館)想辦法上訴和對付這
裡一些黑人的無理取鬧……。我已經有太多的壓力,加上媽媽的來信,我
快受不了了,你們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媽媽改變想法和爸爸重新在一起?爸
爸真的很辛苦,五十幾歲了,不會講英文,在餐館打工,我真的不知該怎
麼辦?請幫助我……」



懸殊的人生境況


David 入獄三年了,他與 John 分別被判廿五年∼無期徒刑及十六∼廿五年
不等的徒刑,目前仍在上訴中,他們都是本地的不良幫派分子。

一年多前,我曾和 David的母親通過電話,他母親把所有的錯都推給David
父子倆,她說為了斷絕David與不良分子為伍,曾搬了好幾次家,為 David
換了好幾所中學,但 David 常逃學、翹家,她在氣憤下才鞭打他;曾有一
次她連續打斷了三條皮帶,嚇得 David 不敢回家,甚至還叫警察到他家要
告母親虐待……David的母親在電話那頭哭得傷心欲絕。

我勸慰她,希望她能再給 David 自新的機會,用愛彌補這個傷痕。然而,
當我再度打電話給她時,她的電話號碼更換了,我也與她去去聯繫。

David告訴我,三年多來母親沒去看過他。由於 David的父親不諳英語,加
上在餐館打工工作繁忙,根本沒時間去探望 David;我們希望David與父親
聯絡,我們願負責載送他父親,讓四年多未見面的父子倆相見。

想起自己有個與 David 同名、同年紀的孩子,正無憂無慮的接受大學教育
,而另一個同樣十九歲的孩子,卻有著如此懸殊的人生境況,叫我這個為
人父母者,不勝憐惜。這大概也是我積極想幫助 David 和 John重新站起來
的原因吧!



覺醒的少年


正當我沈浸在回憶時,一個東方少年出現在大廳門口,看他東張西望的在
人群中尋找會面者時,我們直覺那一定是John;我們向他揮手,此時我內
心激動得連手都在發抖。等他坐定後,方才仔細端詳眼前這位眉清目秀的
少年,這那像是判了重刑的罪犯呢?

由於初次見面,我們說話非常小心謹慎,深怕觸傷他的隱痛與自尊。倒是
John主動告訴我們他的身世背景。

John五歲時,父母親便離婚了,從小失去母愛的他,與姊姊及弟弟由奶奶
一手扶養長大,後來他們隨父親來到美國。念初中時他常被黑人欺負,為
了自衛因而與一些中國人組了幫派。這次觸法,他本人雖不在現場,但他
被控唆使殺人,一年前上訴失敗而被判重刑,至今已坐了四年牢。

John的姊姊常寄佛書給他,他告訴我們,現在他每天都持大悲咒、唸地藏
經,並且念佛懺悔過去所作的惡業。他在獄中並教導幾位東方人念經,將
佛理和上人的(靜思語)與他們分享。他自覺罪業深重,四年來堅持吃素
,有時因為獄中沒有素食可吃,常只能吃一碗白飯,但他情願如此也不要
破戒。

因為閱讀了慈濟世界裡許多感人的故事,觸發了他和 David 兩人行善竹旳
心念。John說,當初匯錢給慈濟時,其他受刑朋友都嗤之以鼻,沒有人相
信他們會如此做。他也表示原先只是想默默盡點心意,沒想到我們竟專程
開了三小時車子來看他,令他非常過意不去。

其實,真正牽起這分緣的是孩子覺醒的心念,不因環境困頓而泯沒。John
告訴我們,他現在的心情還算平靜,今生如果有幸出去,他一定要重新做
人,希望佛菩薩能給他一再生的機會。



清蓮綻放


聽了他的話後,我與王昭文師兄感慨萬千。我舉了慈濟世界中林松典、林
信田師兄等人受上人感召而改過自新的例子,希望他不要自我放棄,俗語
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上人也說「一個人不怕犯了錯,只怕不改過」,
往者已矣,就把獄中的生活當作是閉關修行,並藉此學習弘揚地藏王菩薩
的願力──「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一個人身體
失去自由不打緊,最怕的是心門關閉了。

我們從John的談話中,亦可感受到一朵清蓮正在他心中含苞綻放。離開的
時候,我們彼此都有點依依不捨,因為慈濟的因緣讓我們的心有相遇的機
會,這分緣必是幾世前就已結下的。

走出感化院,我不自覺的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舉頭看到幾朵白雲掠過湛
藍的天空,是一種自由自在的適意,也是清朗、簡單的感覺;人與人之間
至誠的關懷,也該是這分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