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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半個地球的長情
服務台灣三十四年的「那羅姆姆」
◎謝莉娟
關懷那羅部落》之三


從物質上來看趙修女是一貧如洗的人,
但在心靈上她卻是個富者,她有來自天主的關愛與祝福,
二十六歲踏入台灣山區,三十四年來,
她將自己完全奉獻給天主的孩子──
那些,尊稱她為姆姆的泰雅族大、小原住民。這
分視為至親的情誼,正如姆姆快樂財富的來源……




姆姆,要是沒有妳,現在的我真不知道在哪裡了!」這是一位長期酗酒的
中年男子,戒酒後對姆姆的感謝。

姆姆說,幾次她也曾對原住民屢勸不聽的酗酒等問題傷透腦筋,然而細想
後,姆姆覺得──「愛」還要再付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望著姆姆堅毅的臉龐,不斷內省、不斷釋放出來的大愛情感,突然感受到
──是一股虔誠的奉獻力量,讓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從義大利羅馬對
岸的薩丁尼亞島遠颺至遙遠的他鄉,花費生命泰半時間去傾聽異鄉子民的
「心內話」,協助他們解決生活難題。

於是,那羅姆姆──深受泰雅族人尊敬的趙秀蓉修女,因「愛」在新竹山
區,一待就是三十四年……



跨越半個地球的長情──
從義大利來到台灣山區



五O年代,正是台灣物資最缺乏、人民生活最困苦的時候。

民國五十年七月二十五日(西元一九六一年),愛倫娜•碧亞(Elena
Beaa)修女帶著一顆服侍天主子民的心,提著簡便的行囊,遠渡重洋,直
奔台灣新竹。

由於落腳地──橫山,是個客家山莊,為了融入當地生活,姆姆花了一年
時間努力學習客家語,因為她堅信:「我來這裡不是當『客人』,而是來
當『中國人』。」因此客家話成了姆姆第一個學的「中國話」。

為真正成為一名中國人,姆姆在中國神父細心取名之下,按名義大利名
Elena  Baoa 的字義取名為「秀」「蓉」,再依百家姓第一個姓氏「趙」為
姆姆的姓﹔自此,姆姆就是「趙秀蓉」,完完全全成為中國人的姆姆。

橫山的同修姊妹及神父為當地就學的原住民青少年建宿舍,也為居民蓋了
有兩間教室的小型幼稚園及義診所,另外還安排醫師定期至各山區巡迴義
診,讓居民不必大費周章在市區、山上來回奔波。

在當時物資缺乏、醫療資源困頓的情況下,教會除了協助偏遠山區解決醫
療問題外,還帶來豐厚的心靈糧食,姆姆說﹕「看這裡的家人、朋友需要
什麼,我們就去解決。」

幾年後,一個偶然的機緣,姆姆被派至協助當地神父辦活動,當時姆姆深
深被原住民的純真撼動!至今仍難以忘懷……

「每一張映入眼簾的孩子臉,是那麼可愛,但是他們的衣服卻是破爛的,
看來令人好心疼﹔有位虔誠的教徒媽媽,前胸抱一個孩子,後揹另一個較
小的,手牽一個,而較大的孩子則牽著媽媽的裙角,亦步亦趨地徒步慢走
至教堂作禮拜。……」原住民赤誠、樂觀的心念,觸發姆姆前往山地服務
的決心。

民國五十四年(西元一九六五年)夏天,調往尖石服務後,一場颱風引來
山洪爆發,將尖石鄉的修院和準備要為孩孑們蓋宿舍的地、木材以及十六
位居民、修女、修士淹沒,一夕之間什麼都沒了!

那時,正巧出遠門、因颱風滯溜深山教堂的姆姆,隔日清晨冒著生命危險
急急趕路回來,望著遍野泥沼,心全沈了!「什麼都沖走了,我身上僅剩
一把再也開啟不了修院大門的鑰匙……」

災後倖存的三位修女(包括姆姆在內)經過這次打擊,兩位決定先返回義
大利,只有姆姆選擇留下來──因為她不忍讓山上的孩子失望,因為她答
應孩子要為他們辦一場暑期活動,陪他們一起溫習功課、一起靈修。姆姆
這麼告訴自己:「不要怕,一切從頭開始……天主會賜予重生的力量,所
有煩惱都有天主陪同承擔……」



荒煙蔓草不再──
三十年那羅歲月



不久,願望實現了!姆姆獲知泰雅族「那羅」部落亟需一位修女長期服務
,姆姆不假思索地爭取前往。

對於一般人來說,到深山工作是大難題,更別說會把它當成一種榮耀,但
姆姆卻認為這是天主賜予她「最好的禮物」。

那時,通往那羅的道路是一片荒煙蔓草,小徑因為隨時有蛇、動物出沒,
沿路走來得特別小心,因為一不注意極有可能被襲擊,幾次姆姆也差點因
而喪命。

但,惡劣、危險的環境不曾動搖姆姆長住於此的決心。這樣的勇氣從哪裡
來?姆姆笑著回答﹕「孩子!我不是以一個『女孩子』的身分來此服務,
而是以『天主的僕人』來的,所以能無所畏懼。」姆姆指一指天,「這就
是我信靠的力量來源!」

民國五十六年(西元一九六七年)初抵那羅,首先映入姆姆眼簾的,是一
棟以細竹子搭成的小小天主堂,旁邊矗立另一間小房子──「天主堂附設
方濟托所」──這就是姆姆在臺灣愛心事業的起點。

起初五年,姆姆總在尖石與那羅兩地成來來去去。

為提升居民的生活品質和居家環境,姆姆成立「婦女裁縫班」,同時努力
規畫方濟托兒所的教育方針。

「婦女裁縫班每次上課之前,我必須去新竹市區買材料,當時一塊半可以
買好多布料及批發的毛線!」姆姆喜孜孜地說。彷彿是個精明的購物高手
,一點也沒有浪費愛心款項。

買妥布料,姆姆還得為每一個人準備裝滿裁縫用品的小包包,接著,提著
一大包上課用品,花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從尖石徒步到那羅,再拿出現有
的唱盤放音樂,以營造一個愉悅的情境,讓大家一邊聽、一邊唱、一邊工
作。

媽媽們學裁縫,孩子們在姆姆的托兒所內做功課,較小的嬰孩則安穩地躺
在姆姆的竹籃中,享受音樂的陶冶。

有次過年前,五、六年級的學生還就美援的救濟衣重新逢改,為媽媽們做
了件「新」夾克,令媽媽們又驚又喜。

在姆姆的長期教導下,部分媽媽也嘗試到中壢拿衣服回來做,甚至在手藝
有了口碑之後,開店做衣服。

這些改變讓當時任教於尖石國中的老師們嘖嘖稱奇:「那羅的媽媽們已經
不喝酒了!」



無染的愛──
站在接受者的角度付出



因關心深山居民的近況,姆姆定期到各個部落普查。出一趟遠門總需花一
個多月的時間,而且還得徒步到各個山區、河谷地、蠻荒小徑,路程備極
艱辛,但一想到要與可愛的原住民相見,姆姆還是樂此不疲。

之後,部分路段慢慢整修為產業道路,為節省訪視時間,姆姆拿攢存已久
的積蓄,和她的姊妹們合資買了一部摩托車。當時這部摩托車還引起不小
的騷動,因為原住民都還不太知道有「摩托車」這玩意兒。

對於貧病的「子女」,姆姆還為他們付部分學費、付營養午餐錢、送病患
就醫、定期送鹽米油……只要他們有需要、姆姆有能力,她都會傾全力辦
到。

對於長期關戶,姆姆說拿東西給他們,也要顧及他們的面子。她與托兒所
的夏老師常靜靜地將米送出去,不讓人看見。姆姆悲切地表示:「其實他
們讓別人幫助也是情非得已,他們的心也是在受苦。」姆姆總是站在對方
的立場,以對方能接受的方式,傳遞這分無染的愛。

初來那羅,由於原住民大多存著不用讀太多書也能養活自己的觀念,方濟
托兒所只有十多個孩子來上學,大多數的孩子還是在河谷、溪流間遊蕩。

兩年後,姆姆開始推行新方法──親自登門拜訪每一個家庭,與家長溝通
,並在經濟許可下顧用一輛娃娃車,將孩子一一接來托兒所。而那些常常
乘父母外出工作,四處遊蕩的孩子在姆姆的邀請下,久而久之也成了教室
裡的常客。

然而推行一陣子之後,家長們還是不太敢把孩子送來讀書,他們說:「沒
有繳學費,實在不好意思將孩子再送來!」姆姆總寬慰地表示,等有錢的
時候再給學費吧!

於是,三十幾年來物價指數不知漲了多少倍,姆姆依然堅守她愛心志業的
原則,象徵性地酌收每個月兩、三百塊的點心費。姆姆總認為教育要腳踏
實地地做,她曾解析﹕「教育並非將人帶到權勢、名利的高峰;而是懂得
做人處事的道理。」「受教育是要人能正確地面對問題、解決困難呀!」



陪他們走一段──
我們都是一家人



姆姆的觀念一點一滴在孩子們身上慢慢紮根,自方濟托兒所畢業的三十三
期原住民小朋友在各行各業都是極為優秀的,有的在國小教書、有的是音
樂老師、有的是國中主任、有的當護士、有的從事最基層的勞動力、有的
還是國立大學的學生……

但,無論這些孩子、或孩子的孩子有了成就,姆姆最開心的,還是──那
種「陪他走一段」的溫情,也不斷在孩子們的工作崗位上蔓延開來。

社會不斷進步,姆姆的教育細則也不斷革新、轉變。為了讓原住民孩子們
多了解自已的文化,姆姆鼓勵他們成立傳統文化社團,而孩子們也績極延
請族中耆老授課,跟安排各種討論、研習文化的共修時間。

對於孩子們的計畫,姆姆都是在一旁默默關懷與鼓勵,所以在活動的當時
,總見姆姆靜靜站在一旁滿足地看著孩子們熱烈地唱著歌、討論著關於他
們文化的事。

望著天主堂一張寫滿研習泰雅族母語的課程表,和看見姆姆聽著泰雅族傳
統音樂而沉醉的神情,我突然能體悟什麼是「尊重不同文化」的大胸懷!

面對部落裡基督教徒日益增加的趨勢,問姆姆:望彌薩的人少了怎麼辦?
姆姆卻親切答道:「不分宗教我都愛他們,我們都是一家人!無論什麼宗
教信仰,能和平相處、能為大家謀福利最重要!」所以,姆姆為了當地小
孩的教育問題等,亦不時與鄰近的基督教堂收師規畫各種合作計畫。

「苦在心裡、微笑在臉上,『孩子』越是難教、越是要用極大的愛心,越
是不能放棄他……」除了教育小孩子,姆姆也教育「大孩子」──為人母
、為人父的大人。

有對夫妻常因男主人酗酒而起爭執,甚至大打出手,請來姆姆當仲裁者。
一陣抽絲剝繭的詢問,先生雖俯首稱錯,但幾天之後又故態復萌,照樣打
老婆﹔經過姆姆前前後後無數次的輔導,那位先生才真心懺悔,哭著對姆
姆說﹕「對不起您!」姆姆卻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是對不起你自己的
心!」

為了讓當地原住民有正當的休閒生活,姆姆拿出存了一陣子的儲蓄,請較
年輕的修女幫她到市區買台二手的卡拉OK伴唱機,「如此一來孩子們就
不用在五光十色的娛樂場所裡流連忘返,或每晚喝得醉醺醺。」

之後,姆姆更計劃在方濟托兒所旁建立一棟兩層樓青年活動中心,作為當
地原住民青少年、小朋友在課餘時間讀書及活動的場所,以預防愈來愈多
的青少年甚至兒童問題產生﹔另一方面,該活動中心也可以作為部落的一
個精神保壘,凝聚當地人的團結,以進一步發揮守望相助的大愛。

但,計畫總因經費不足而延置一旁……



與慈濟人攜手──
天主愛與佛陀愛匯流



直到民國八十二年,姆姆意外的認識了慈濟人;慈濟人再將姆姆奉獻的故
事口耳相傳出去,於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姆姆認識了許多關心原住民生
活、關心原住民學童教育的愛心人士,他們或捐書、或捐款、或親自上山
為姆姆加油打氣……,甚至為姆姆的理想與山中學童的福扯,籌措經費,
蓋起「那羅青少年活動中心」。

來臺三十多年,姆姆只回鄉三、四趟,而每一次都是為了解決教會及原住
民的問題,回去向家人及朋友尋求經濟支援。面對新契機,姆姆高興地在
家書中寫道﹕台灣人不僅幫我,也幫助他們自己的同胞!台灣人除了有錢
,心也是美的!

因興建青少年活動中心有這麼多人共襄盛舉,姆姆感動得無以銘謝,所以
就將她要感謝的人全刻在一匾額上,掛在活動中心的大廳──

是感恩、也是要那羅的孩子不要忘了惜福、惜緣,更要他們知道──「這
不是姆姆一個人的家,它是每個人的家,一個充滿愛的家……」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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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活動結束的傍晚,和幾次送書上山的青年吃著大鍋麵,正熱烈供養「
五臟廟」時,突然想起姆姆,請她一起用餐,姆姆卻說﹕「東西夠吃嗎?
……不用擔心,我有最可口的『土司夾蕃茄』!」

「土司夾蕃茄!」細問之下,才知道姆姆三十多年來的伙食就是如此!

姆姆貧瘠的伙食,讓我想起德蕾莎修女將自己歸於清貧的主張﹔或許這種
「無我」的心境,可以讓人更親近每個靈魂,更清楚每個困頓心靈的救贖
之道,也更讓自已落實──生命的意義在於服務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