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毫無治癒希望的病人而言,在走向死亡的最後日子裡,能回到熟
悉的家,把握與親人共處的最後時刻,往往是多數病人與家屬的共同
心願。
但在這臨終時分,即使不期待起死回生,他們卻渴求身體痛苦與負擔
的程度減至最輕。
居家安寧療護小組的到家服務,使病人和家屬不必害怕出院,因為他
們仍舊可以獲致生理、心理和心靈照顧的安全感。
|
許禮安醫師將住院、居家以及新轉介給安寧療護小組的個案姓名寫在
白板上。參與小組討論的尚有家醫科王英偉主任、放射腫瘤科李文星
醫師、公衛護士張瑞琴、社工員賴怡伶和志工林美玉、劉美麗師姊。
「這個病人現在最擔心的是暑假過後三個孩子註冊的問題。本來家屬
一直隱藏病情,我們認為應該讓病人知道,所以跟他太太商量,已經
在上個星期五告訴他了。」
「他一直問:真的沒有辦法醫了嗎﹖他請我們想想辦法,因為他的孩
子都還很小,他不知道自己的病以前,就一直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他要去工作賺錢....」
許禮安醫師報告病人情形之後,王英偉醫師也指出,這個病人對症狀
尚能接受,反倒是每當醫療人員與他的妻子討論病人的病情時,她總
刻意逃避,無法承擔責任的結果可能使病人對家庭產生更多的放不下
。
「是不是請蘇太太來一趟?她們的處境相同,以個案輔導個案的方式
,也許能夠幫助病人建立起家庭支持系統。」王主任的這項提議獲得
小組成員的一致贊成,決定由社工員和公衛護士做安排,若日後病房
的個案漸多,說不定這樣的輔導方式將延展為成長團體。
又有一位非常虛弱的居家病人,家屬遲遲不肯送她就醫。「也許家屬
認為送到醫院來,病人的時間可能拖得更久。雖然我們已經跟家屬講
過安寧療護並不是延命的治療,而是希望減輕病人的不適症狀,但是
家屬似乎未達成共識。」
「阻力在那裡﹖」有人發問。小組最後決定再與家庭的主要決定者做
一次溝通,「盡力就好,不要太勉強。如果我們一直強調病人必須住
院,而家屬認為死亡對病人來講也許是一種解脫的話,反而增加家屬
的罪惡感。」李文星醫師深諳家屬心理,建議尊重病家的決定。
這是安寧療護小組每週一次的個案討論,期藉集思廣益解決病人和家
屬的需要。
截至目前為止,安寧小組所服務的居家病人已消案者七人,在案者六
人。凡居家安寧療護小組新收案的病人,第一次的家訪一定有醫師、
護士、社工員和志工同時到府,以便評估病家的服務需求;確定收案
的病人則由醫師、護士做固定家訪,而社工員和志工則不定期訪視。
慈院中醫科也配合安寧療護小組的作業,專為病人做針灸,這是經家
醫科評估後,徵得病患同意所採取中西醫雙管齊下的治療方式;此項
中西醫會診形式在病房早已進行,日後安寧療護病房也是依此而行。
康先生是新收案的病人,本來身體還算硬朗,卻因腹痛到院檢查,發
現為肝癌末期。
一早來開門的是他的妻子。她一見到許禮安醫師和護士張瑞琴,便迫
不及待地說:「哎!他昨天晚上吵得很厲害、睡不著,大家也跟著都
沒睡,而且這兩、三天都沒有解大便。」
「痛不痛﹖那裡痛﹖我聽看看。」許醫師聽診、瑞琴量血壓,為病人
通便之後,許醫師又替病人調整藥物,並向他的妻女解釋:「他晚上
不容易安靜下來是因為肝毒素特別會在下午至晚間侵犯病人腦部,白
天就會好轉。」稍後,許醫師撥電回醫院代病人掛號,以便家屬前去
拿藥。
社工員劉雄蘭和志工劉美麗師姊也在客廳和家屬聊著,以便了解新收
案病人的家庭狀況。據康太太說,她先生於前一天叮囑她好好照顧孩
子,還說什麼他「可憐的兒子」等語。
這位妻子說她當時不加考慮地回以:「你不要亂講話。」許醫師一聽
,建議她:「下回若他再提到這些事或交代其他事情,你不要阻止他
說,讓他把一些擔心說出來反而比較好。」
康先生擔心他那退伍一年多的兒子一直未找到固定工作,許醫師了解
他兒子就業情形後,當他兒子下樓時,便跟他提到他父親的不放心,
希望他找機會把未來的打算跟父親表示一下。
「ㄇㄚ ㄌㄚ ㄏㄡ?ㄇㄚ ㄌㄚ ㄌㄚ?ㄇㄚ ㄌㄚ ㄅㄧ?」護士
瑞琴連續三個問句,把眼前這位原住民婦女逗笑了!我們到訪時,梁
女士似乎跌坐在院子裡,徒然望著我們和她身旁的輪椅,一臉無助的
樣子。
進屋之後,瑞琴努力拼湊才剛學的山地話,問病人痛不痛,因為不確
定疑問句究竟是那一個用法,所以憑印象把所會的一口氣都說出來,
好讓婦人三選一。
婦人這一笑為瑞琴添加了幾分勇氣,再次問道:「 sabayu ﹖」回頭
告訴我們說:「這一句應該是『藥』的意思,我問她有沒有吃藥。」
不確定語言是否已經說得通,但是婦人哇啦哇啦地回應了幾句。
病人身上有腸造口,臀部傷口時有分泌物。許醫師建議梁女士的兒子
為母親準備涼墊,尤其在夏天更能保持清爽。志工劉美麗師姊原本想
為婦人洗頭、洗澡,可是她先生正佔用廚房的空間沐浴,等了好一會
兒仍不見出來,只好問婦人是否想吃點什麼,下回順道帶來。
婦人的主要療護者是她的兒子,劉師姊提醒他不妨主動問母親是否想
吃什麼或想做些什麼?由於病人病情惡化的程度並不明顯,小組認為
應該鼓勵婦人多到戶外走動以維持體力,所以決定下回要帶個四角枴
(助行器)來,讓她試著在院子裡活動。
語言的隔閡使得醫療團隊在服務上稍有不便之處,在語言能力一時尚
無法輕鬆對答前,許醫師以國語緩慢地告訴梁女士,下回將請醫院裡
的阿美族護士來和她聊天,許醫師認為:「使用國語雖然可以溝通,
但是如果我們改以病人的族語與他們交談,病人的感覺一定不同。」
楊師姊是慈濟的資深委員,許醫師才一見面就遞上一份最新出刊的《
慈濟道侶》,細心之至。楊師姊告訴許醫師,自從慈院的中醫師到家
裡來針灸過幾次後,她腳上的水腫和麻痛情形已明顯改善。
「你們來看我,勝過仙丹妙藥!」楊師姊表示臥病以來,想過再回精
舍走走,但上、下樓梯很不方便。正巧慈濟護專將有一場園遊會,小
組便邀她是否參加園遊會。
「我應該揹得動!」許醫師自告奮勇地表示當天可以揹病人下樓。許
醫師深知一個自出院返家後便未出過家門的病人,若身體狀況許可的
話,一定渴望到外頭走走。
楊師姊回憶昔日舉辦的義賣會,表情不禁活了起來,說:「我們炒三
鍋米粉都不夠!連雨傘都賣過呢!」適逢證嚴上人生日在即,她掏出
一張千元鈔票,說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要布施一千元,今年還是不
例外。
「有心要做的事情,一定常常掛在心頭,不做的話,心裡會有掛礙,
尤其是已經在佛前發願。」師姊提及跟隨上人推展慈濟志業的體會,
這同時也是她生命中最有意義的部分。
「如果不是你們來,我一個人對著他,不知道該從那裡講起。」道別
時,桑太太露出感謝之情。
一個燠熱的六月天,曾素華、劉美麗、林美玉三位志工如約來到桑先
生家中,她們準備了錄音機要同他一起做生命回顧。
桑先生深知自己的病情,也把生死看得很淡,孩子都長大了,家庭經
濟又不必發愁,唯一擔心的反倒是妻子,不知該如何減輕她對他的不
捨。
桑先生家曾是大陸上的大地主,可惜遭逢戰亂使得家人離散。他從家
鄉的土地、旱災過後的蝗蟲過境說起,又談到自己經歷流亡學生、當
了十年的阿兵哥,然後進入師院就讀、教書、娶妻、育子....直到八
十一年退休。
桑先生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是娶了賢妻,帶給他精神上的富足。
「我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這個女孩子很穩重、談吐文雅,我的眼睛
很厲害,不會看錯。」他的妻子在一旁聽著桑先生細說從頭,且不忘
表示意見。「那時候我本來不要他。」「那後來又是怎麼追上的呢﹖
」「是他臉皮厚啊!」認識半年之後,他們訂婚了。
婚後,看著妻子老等他打牌回來才吃飯,桑先生改掉十年的老習慣,
成為妻子心目中的標準丈夫。
往事道不盡,昔日最甜蜜的回憶,今日卻五味雜陳。
桑先生覺得不枉此生,也感謝志工耐心聆聽他的老故事。許禮安醫師
說:「其實志工只是帶動家屬以這樣的方式,陪伴病人做生命的回顧
,幾次以後,可以讓病人和家屬自己來。」王英偉醫師也建議志工可
藉由照片搭配圖說的方式,做成生命的回顧,將比純粹的聲音或文字
紀錄更豐富。
☆ 上一篇
| 下一篇
| 上一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