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亮妤口述／謝莉娟撰文

      親子關係是前世冤債？還是甜美的約定？
      對賴亮妤來說，答案不在嘴邊，也不在心上，
      在她的成長過程裡。

      父母是堂上活佛，而我不但未曾讓父母放心過，亦無法體會父母愛子
      女的心，只因為我恨父親是收破銅爛鐵的拾荒者……

      小學時，由於自卑，所以變得很敏感、多疑，只要同學要求到家裡玩
      ，我都會加以阻攔；當同學問：「亮妤，你爸爸是做什麼的？」我總
      輕描淡寫騙說是做生意的；甚至聽到拾荒者沿途喊叫：「有酒矸倘賣
      嘸？有破銅爛鐵嘸？」我也會很嫌惡，只因為不想和做這麼粗俗工作
      的父親牽扯在一起。

      我很怨恨父親，只因為他整天與髒、醜的東西為伍，覺得有這樣的父
      親很不光彩，加上放學之後又常要幫忙整理回收物，所以我恨，恨自
      己為什麼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為什麼不能像其他同學穿得漂漂亮亮
      的、放學後能專心做功課？

      但是對於我不理不睬、易怒的脾氣，父親從未斥責，愛兒女的他只是
      包容著：可能孩子還小，不懂事！

      然而，深陷在行業貴賤就等於一個人的價值的謬誤中，國小三年級時
      ，我犯了生平最大的錯──

      那天，懷著欣喜的心情，帶著父母為我準備的便當、零食，參加學校
      遠足，一切都很圓滿，可是萬萬沒想到，那天父親也到南方澳收舊貨
      ……

      遠遠看著他向我招手、笑容盈盈地走近，我心想，為什麼他要趁老師
      、同學都在的時候，揭我的疤？十年來的隱藏就要功虧一簣了……於
      是，板起滿是憤怒、漠然的臉，我狠狠地撇過頭去，希望暫時撇去這
      分親情關係。

      父親是疼愛我的！對於我的舉動早已察覺一、二，他不敢再走近，也
      沒有叫我，只是自然地轉身離去。當父親離去的那一刻，我心裡很難
      過，因為我也好想拋開父親是一名舊貨商的自卑，好好去愛他！

      事後，內向、溫文的父親絕口不提當天的事，倒是母親傷心地對我說
      ：「恁爸爸哭著問我：『做這途干不對？』正當賺錢養子也不對嗎？
      」

      當下，我十分悔恨，卻礙於顏面未向父親道歉。

      隨著年紀增長，我越來越能體會，十五歲就開著「爬山虎」、一年只
      休息兩天、戰戰兢兢做著回收工作的父親，為何永遠抱持認真、負責
      的態度；因著誠正信實，所以無論別人如何看待他的工作，依然無悔
      、踏實地做著。

      那時，我也才真正體會出，一個對廢棄物仍如此珍視、細心處理的人
      ，心地是如何的柔軟、寬廣，所以能一再包容女兒的不懂事，與對他
      的忤逆、傷害。

      然而，無論後來與父親如何親近，當年的悔意與抱歉卻提不起勇氣說
      出口，直到走進慈濟，才讓我圓了這個願。

      民國八十四年九月，在慈濟委員李美慶「會美容人的外表，還要會美
      容人的心」的激勵下，我加入慈濟大家庭，和父親前往靜思精舍參訪
      。

      那天聯誼會上的戲劇節目──「酒矸倘賣嘸」，劇中拾荒者茹苦含辛
      地撫養遭遺棄的女嬰，讓她享有溫暖的父愛，衣食無虞，又受良好的
      教育；當女孩在歌唱界逐漸嶄露頭角時，因怕父親的拾荒工作會妨害
      自己的演藝生涯，而狠心不認父親……

      當時我非常驚嚇，羞愧得無地自容，心想這活生生就是我的翻版。這
      記當頭棒喝，直指我的過錯，當下再也不管已經哭得多難看，有多少
      人坐在身邊，我牽起父親的手，跪在他身旁，請求他原諒我當年的過
      錯。

      然而，慈藹的父親就像當年一樣，護著我的顏面，怕我被其他人指指
      點點，急著拉我站起來，說：「憨女兒，代誌都過去了，還計較什麼
      ！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乖女兒，過去的就算了！」

      父親的寬容，是我一輩子的感激，而這分來得及的愛，讓我更有勇氣
      常將愛對父母說出口，並將這分愛散播給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