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徐錫滿
五年前大水的痕跡，依然留在牆上；
退了水的田，棉花、油菜、蘿蔔與蠶豆重新抓緊土壤，
努力抬起頭來……
安徽省銅陵縣安平慈濟中學的禮堂上，這天正舉行著慈濟獎助學金的頒發
。一位弓著背、拄著杖的農家老奶奶，伸進頭來東張西望，像在找尋什麼
人似的。
負責會場秩序的公安先生們，瞧見她農家的穿著，以為她走錯了路，頻頻
請她出去，卻被我們認出她是李蘭的奶奶。就這樣，她意外成了我們的貴
賓，也是三十九名受獎學生中唯一來到會場觀禮的家屬。
七十五歲的李奶奶，說起話來不甚清楚，但看得出來她非常高興孫女兒得
了獎學金。看她手裏緊握著慈濟昨日發給她的義診掛號單，才知道她是來
參加下午的義診，希望這群遠來的好心人能治好她多年腰背疼痛的毛病。
李奶奶以極重的鄉音再三說著：「你們真好，你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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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九日上午，安平慈濟中學的孩子們正全神聆聽老師的授課，這一堂
語文課，上的正是「歲月，在黃土地上流過」一文。
看著窗外初冬微寒的落葉，老師以深沉的口吻，解說著歲月用春夏秋冬不
同的形式，刻劃在土地上的各種痕跡。在這裏，除了四時流轉外，更要應
付大地無常的使性。喜時，人人衣食豐足，歡天喜地；怒時，奪人家業，
毀天滅地，一發不可收拾……
教室裏的孩子，年紀雖小，但在稚顏童真的笑語背後，卻是一顆更能體會
無常倏來倏往的心；一九九五年的長江水患，都曾在他們的心中留下歷歷
的痕跡，和一道抹滅不去的記憶！
「伴著秋風的細雨和嬉戲，纍纍果實，披滿了九月的枝頭……」老師念一
句，學生跟著大聲複誦，稚聲童語唱出了一幅農家樂的鄉村景色。
歲月，永遠是威武的前行；黃土，永保不老的青春。
退了水的田，還是一樣種著棉花、油菜、蘿蔔與蠶豆。
人們沒有因此放棄這一塊土地。
在前往家庭訪問的小路上，一片泥濘，車子再也難動半分，於是我們棄車
步行。在谷澤小朋友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一片棉田之中。
初冬十一月，田裏滿布了棉花的枝梗，整齊而遙闊，予人無限生機的遐想
；門前飄起了曝曬的棉絮，我們不禁也寒暄起了莊稼生活的近況。「今年
算不錯了，大約有幾千塊的收入吧！」谷澤的爸爸欣喜地回答著。
谷澤，上學期學業名列全校第六名，獲學校提名慈濟獎學金──品德學業
獎。谷澤的家境算是不錯，房子是一九九四年新蓋的，家裏窗明几淨、整
齊不紊，又有著疼愛他的父母和八十幾歲的慈祥奶奶。
察看這裏的地勢和壁瓦，並無發現流水的過痕，想必大水是淹不到這兒的
，這是塊有福之地。但即使像谷家這般的小康之家，也得要看天吃飯，並
非年年都有這樣的好收成。
繞穿過一片片的油菜田，我們來到了李蘭的家。
住在團州村的李蘭，生長在貧困的農戶人家，比起谷澤的家境，差上了許
多；家中的擺設也極其簡單，但更顯陳舊了些，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
床上擺著一九九五年慈濟發放的棉被。十多年來，她就是與奶奶同擠在這
一張小床上。
念初一的李蘭，出生才兩個多月，父親便往生、母親隨後他嫁，只好與奶
奶相依為命。談起母親，奶奶極其不諒，也讓李蘭更添一股憂鬱氣質。目
前家中生計仰賴已成家育子的叔叔在外打工貼補，經濟堪憂。
所幸李蘭學費得以減免，又獲頒慈濟「清寒自強」獎助學金，完成初中學
業尚不成問題。但問及她是否還要繼續升學？她輕輕地回應著：希望初中
畢業後就回家幫奶奶工作。說這話時，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安平慈濟中學每學期學雜費七十元，失依失怙可獲全額減免，單親家庭則
有一半的補助。但是對僅靠幾畝田維生的農家而言，卻也是一項沉重的負
荷。
村民務農一生根本沒有餘錢就醫，只能硬撐；
即使有錢，也捨不得用來看病。
他們不奢求痊癒，只希望不再疼痛，好繼續工作。
今天的安平鄉颳起了江風，氣溫一下子驟降了十度。李蘭的奶奶早來了，
唯恐她著涼，我們請她在禮堂稍坐，並給她饅頭吃。中午十二點半，待義
診處準備就緒，我們便帶領著她前往掛號看診。
義診區分掛號處、血壓室、藥局、領藥處外，另設有內科、外科、牙科、
婦科、眼科、中醫科及衛教宣導室，其中，尤以衛教宣導為此次義診的重
點。
這裏的村民對「預防勝於治療」的觀念相當淡薄，治病徵而不治病根。很
多疾病都是可以預防的，所以我們把握每一個機會對老師、家長及小朋友
們進行衛教宣導，希望能讓他們自己來「醫治」自己。
前來就醫者以老年人居多，沒有志工的帶領，不識字的他們真不知要看那
一科、要到那兒去看。
與李蘭的奶奶一樣，許多罹患宿疾的村民，務農一生根本沒有餘錢就醫，
都是從艱困的環境裏硬撐起來的；即使有了足夠的錢，也捨不得用來看病
。
獲知慈濟來辦義診，很多人特地搭了幾個鐘頭的車前來，現場還有這麼多
志工熱心服務，直溫暖了村民的心房。「真了不起！你們老遠來，還感恩
我們，我活了大半輩子，還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呢！」一位老奶奶說。
李蘭的奶奶背駝了十多年，不求痊癒，只希望不再疼痛，好讓她能繼續工
作。替她診療的骨科醫師洪宏典表示，其實痠痛是一種很難完全治癒的症
狀，僅靠一次義診、給幾天藥，療效相當有限。
隔壁的問診聲也引來我們的注意。一位病人看似腳底靜脈曲張，血路淤塞
，造成腳踝皮膚潰爛，宛如拖著屍肉行走，令人睹之黯然。醫師建議他必
須乘年輕立即手術，否則有殘病之虞。
在他支吾的口氣中，我們看得出，在經濟上與心理上他是無法配合的，於
是我們向合作舉辦這場義診的銅陵人民醫院醫師詢問治療費用。「可不可
以只要擦錠藥膏就好？」舊有觀念使然，他只希望能擦擦藥膏就好，非到
最後關頭決不願動刀。
許多醫師表示，很多重症病患，在這場簡單的義診中，並無法給予進一步
的治療，大都會建議他們轉診或立即就醫。而他們之所以前來義診，除了
經濟因素外，很多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而來，希望能在這裏獲得意外的「
重生」。就我們而言，能付出的實在還是太少了。
送出了李蘭的奶奶，我們又塞了一包綠豆粉給她，不識字的她把它當成了
藥，直問我們要怎麼「服用」，弄得我們啼笑皆非，急忙解釋。
「外頭風大路滑，您走路得小心一些啊！」十一月的銅陵，朔風野大，看
著奶奶佝僂的背影緩緩步出，我們也期許自己要做得更多、更好！
一九九五年，大陸安徽省銅陵縣安平中學遭洪水傾毀，慈濟為其重建校園
，並設立獎助學金。今年十一月十日慈濟志工前往安平慈濟中學頒發獎助
學金，包括「品德學業獎」、「清寒自強獎」、「慈濟升學獎」。而此行
慈濟人醫會並與銅陵人民醫院合作，為兩千一百一十四位居民義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