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賴麗君
「危機就是危險加上機會，
危險來了，機會也就不遠了！」
因為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她看到更寬廣的人生，也找到生命的轉機。
「婚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曾想自殺，甚至想帶孩子同歸於盡，一天我回
頭看看自己，發現其實情況並不是那麼糟，為什麼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呢
？」
因為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陳瑄蓓看到更寬廣的人生，也找到生命的轉
機。
現在，她不僅成為一名心理諮商輔導員，也加入慈濟教師聯誼會擔任志工
，發揮良能幫助他人。
「危機就是危險加上機會，危險來了，機會也就不遠了！」走過人生種種
歷程，瑄蓓更能透視人生的光明面。
世上還有愛嗎？
瑄蓓成長於彰化縣竹塘鄉望族，打從懂事以來，總覺得家族中潛藏著莫名
的敵視。
原來父親出生就過繼給曾祖母傳承香火，從此祖母就認定他是「別人的兒
子」，對他很冷漠。母親嫁給父親後，祖母處處看母親不順眼，動輒得咎
，母親忍氣吞聲，最後卻忍出一身病來。
「生長在這樣的大家庭，我覺得四周都是敵人，而唯一能依賴的媽媽又是
病懨懨的，很多次她還想以自殺解決痛苦，我感到不安、害怕極了。」
極度沒有安全感讓瑄蓓更渴望獲得他人的重視、疼愛，於是從小努力用功
讀書，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演講、作文、書法各種才藝也樣樣強，她漸漸
成為家族中最優秀的孩子，獲得許多長輩的刮目相看與讚美。
但由於家境日衰，加上父母認為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沒有什麼用，儘管她好
不容易考上大學，卻被迫中斷。
「那時父母安排我到自家工廠幫忙，我心理很不平衡，如果要做女工何必
念到高中？」
清晨四點不到，她必須起床為家人做早餐，飯後就到工廠做工，下工後又
要回家做晚餐，晚上又常常要加班，因為母親給她一個標準──「頭家的
女兒要做給人家看」，她絲毫不敢懈怠，久而久之身心俱疲，甚至有種快
窒息的感覺。
有天，瑄蓓鼓起勇氣告訴母親想出去發展，不料母親氣憤地回一句：「如
果妳不留底厝裏，以後嫁人就沒有嫁妝！」瑄蓓心裏涼了半截，原本一直
以為自己是母親最疼愛的孩子，沒想到卻得到如此對待。
「世上還有情愛嗎？」她心裏浮現一個痛心的問號，夜裏，她坐在床頭望
著窗外的月光，竟覺淒涼得寒入心扉。她決定要離開這個令人感到窒息、
冷漠的家，去尋覓另一個避風港。
我真的什麼都不會？
十七歲那年，瑄蓓遇見現在的先生，經過十年愛情長跑，她滿懷期待地嫁
給他，「我以為自己從一個不幸的家庭掙脫，投向一個幸福美滿的未來，
沒想到事與願違。」
結婚一年內，她和夫婿買了房子，同時產下一女。經濟的壓力，為人妻、
為人母、為人媳的各種角色扮演，讓她一下子無法適應，尤其與公婆的關
係始終處在緊張的情勢中。
公婆常常有意無意地在言語上責難她，一次婆婆甚至當著先生的面說：「
還好你很會賺錢，不然你太太啥米攏不會！」
那句話如同一把刀插入她的心，盛怒之下回道：「媽！當初我嫁過來也帶
了六十萬嫁妝，您怎麼這麼說！」婆婆聽了哼一聲說：「有嫁妝沒嫁妝不
要緊，最重要的是每個月都要有收入進來！」原來婆婆是嫌她沒上班掙錢
回家。
「可是我操持很多家事啊……」當時正在坐月子的她，躺在床上頓覺天旋
地轉，想著以前自己樣樣得第一，處處得到長輩讚賞，怎麼今天被人家嫌
得一文不值？自我價值一下子從天上摔進谷底。儘管她極力壓抑自己的情
緒，試著不去感覺傷口的存在，但胸口那把刀一直都在，不時隱隱作痛，
漸漸她開始懷疑自己：「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嗎？」
忍到最後開始生病，尤其每次和先生回鄉下探望公婆，便焦慮到失眠，以
致無法一早起床為家人做早餐。為此，公公又罵她：「妳是睡到不知人啊
？人家大媳婦都起來煮飯了，妳是沒聽見？」
她曾跟先生討論公婆對她的態度，先生總說：「妳別亂想，爸、媽只是嘴
裏說說，沒有惡意！」
回娘家跟母親訴苦，母親也總說做人家的媳婦要認分，甚至說：「妳不能
常回來，阮現在是有媳婦的婆婆，妳這樣，阮不好做人。」連唯一可以依
靠的母親都不能理解，她更加難過。
失眠的夜晚，瑄蓓望見窗外的月光，卻依然和以前一般淒涼，「為何不幸
總是跟著我？」從小她就告訴自己：不要再步上母親的後路，如今她卻覺
得自己成了母親悲劇的延續。
「我什麼都沒有了……」
想死的念頭由模糊變清晰，日日夜夜在腦海引誘著她，「既然大家都認為
我不好，那我就去死吧！」「我死了，你們也休想得到安寧，大家一定會
嘲笑你們！……」
帶著一種悲壯的情懷及報復的衝動，她開始盤算用什麼死法最快，但一陣
嬰兒的啼哭讓她回到現實，看著紅紅嫩嫩不到周歲的女兒，她心軟了，「
我死了，孩子怎麼辦？以後一定會被後母虐待。」瞬間又浮現更可怕的想
法──不如帶她一起跳樓！
拔除心口那把刀
付諸行動之前，她偶然回想起往昔在校的風光日子、在家族中受到的肯定
。「為什麼如今會落得如此淒涼？我真的有那麼糟嗎？難道只能選擇以死
來解決問題嗎？」
她的回頭省視，給了自己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也因為追根究柢的精神，她開始尋求各種心理諮商輔導機構，參加社區人
生講座，慢慢學習自我分析與釐清問題。
她曾經詢問心理輔導老師為何公婆總是責罵她？老師從心理層面分析：「
他們都是勞苦一生的人，面臨世代變遷，他們內心也許都有某種程度的失
落、自卑，對下一代年輕人有著一代不如一代的慨嘆、不滿。 」
瑄蓓想想婆婆活到六、七十歲不僅要操持家務，還要做工賺錢貼補家用，
實在也很辛苦。「平常我只要料理家務即可，家計都是靠先生，比婆婆輕
鬆多了，我終於明白婆婆是用她以前做媳婦的標準來衡量我，難怪總覺得
我不夠好！」
老師鼓勵她：「妳不要妄自菲薄，別人講妳的一些不好的話，妳可以選擇
不接受，只要做好媳婦的本分，心安理得就好了。」
瑄蓓恍然大悟：對呀！為什麼要全盤接受呢？原來，傷害大部分是自己毫
無過濾地接受，再加以強化，所以造成加倍傷害。「以後人家說我什麼，
如果真的做錯就改進；如果是無中生有，就不要接受。這樣想後，自己的
心慢慢平靜，比較不容易受到外界干擾。」
她感覺心中那把刀慢慢從胸口抽離，傷口也漸漸癒合。一掃灰色、悲觀的
念頭後，反升起一股積極的動力──投入心理諮商輔導員訓練，並從空中
大學選修社會工作相關課程，經過長時間學習，她漸漸學得自我療傷與成
長。
從沙提爾 （Satir）家庭治療模式的家庭圖中，她發現一件事實：「其實爸
爸、媽媽都很辛苦，他們對孩子付出太多，而我不但不感恩，甚至對他們
懷恨在心，真是太不應該了。」
一天，她對母親懺悔道：「媽！以前我一直對您不讓我念大學懷恨在心，
您會不會怪我？」如今已是慈濟委員的母親回答：「這件事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向妳對不起！」
看到眼淚在母親的眼眶中打轉，她也哭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要向女
兒說對不起，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啊！那時，我好心疼、好慚愧！以前母親
來邀我捐錢做好事，我還百般羞辱她，實在太不孝了！」
原來擁有這麼多
在母親的帶領下，她進入慈濟參加志工培訓。一天，母親帶她去聽口足畫
家謝坤山演講，首次見到手腳不健全的謝坤山，她感到很震撼，尤其他的
一句話簡直如當頭棒喝：「因為你一直看你沒有的，所以你覺得沒有希望
；而我一直看我擁有的，所以我覺得有希望。」
當下她仔細盤算自己擁有的，發現實在多得數不完，「父母給我這麼健康
的身體，還讓我念到高中；先生一人負起家計，讓我能夠去充實自己；公
婆這麼老了還去做工賺錢，不增加我們的負擔；孩子乖巧上進，我才能沒
後顧之憂去做志工……我擁有這麼多，還有什麼不滿足？」
漸漸懂得知足、感恩後，瑄蓓愈能接受環境現狀，外在的壓力與挫折反而
轉化成積極的能量。「也許外在環境是很難改變的，只有接納它、面對它
，才能創造無限的可能性。」
再度看到窗外的月光，對瑄蓓來說，那祥和的光如同母親的慈輝。驀然，
她發現改變的其實只是自己的心，月光還是一樣的月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