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
在一片漆黑的晨色中出發，
穿越十六公里顛簸崎嶇的山路，
走過五百五十呎僅容一人通行的吊橋，
義診隊終於來到深山裏的賓拿巴小學……
這是亞庇聯絡處第五年的義診服務，
觸角深入了更窮困、更需要醫療的Pitas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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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三十分，距離馬來西亞亞庇市（
Kota
Kinabalu）一百二十多公里之遙的哥
打馬魯都縣 （Kota Marudu）
，星星依舊
眨呀眨呀地閃爍著光芒，寧靜的大地上，
萬物仍在休眠。
昏黃路燈下，一個個身著藍天白雲的身影
，悄悄地步出旅館大門，整裝待發。旋即 |
，四部滿載醫護人員和志工的巴士，在臨海的公路上奔馳。
一片漆黑的晨色中，若不特別留意，很難發現公路旁這條通往比打士（
Pitas）原住民村的小徑；看似經雨水沖刷崩落的山壁，卻是山裏原住民對
外聯絡的唯一要道。
由於山路陡峭，路況不佳，大夥只得全部下車換乘當地爬山專用的「貨車
巴士」。十六公里長的山路，紅泥遍布、顛簸崎嶇，即便是駕著四輪傳動
車，也得花上近兩個小時，才終於在透著微光的晨曦中，抵達義診目的地
賓拿巴（SK. Pinapak）小學。
位於沙巴州東北部的比打士，是全馬第二赤貧地區，
世居山裏的魯順族原住民多數仍過著沒水沒電的生活；
醫療資源匱乏，瘧疾和肺病是居民健康的最大殺手。
位於幽谷中的賓拿巴小學，被一條名為本光卡
（Sg. Bengkoka） 的小河隔
絕於群山之中。越過搭在河流上方長達五百五十呎且僅容一人通行的吊橋
，映入眼簾的是筆直的椰樹成林，一片散發草香的綠茵，以及幾間錯落的
木造屋舍。
此時，耳際傳來陣陣原住民傳統樂音和悅耳的蟲鳴鳥叫…然而，在這令人
心曠神怡、宛若世外桃源的景色背後，卻藏著魯順族
（Dusun）原住民生
活貧困的隱憂。
比打士位於馬來西亞沙巴州的東北部，面積約一千四百多公頃，以山地和
丘陵居多。其中只有約一成的土地被開發耕作，糧作僅夠居民半年至八個
月食用，作物收成永遠趕不上人口成長的速度。
當地主要農作物以椰子、稻米、油棕、橡膠及可可等經濟作物居多，但村
民的收入卻相當有限。究其原因，主要是對外聯絡要道路況奇差──短短
十六公里的山路，進出一趟就得耗去大半天的時間，加上山裏路況常隨天
候不佳而愈加惡化，即使農作物有較好的收成，盤商在運貨成本效益的考
量下，批貨意願也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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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作物無法獲得適當的通路，只是比打士
原住民村的問題之一。世居山裏的他們，
彷彿是被世人遺忘的一群；直到二十一世
紀的今天，他們大多數人仍過著沒水沒電
的山林生活。
當地政府在比打士原住民村安裝了總長一
百一十公里的水管，奈何只有八十四公里 |
可使用。而且每日供應的二十五萬加侖自來水，僅足夠當地百分之四人口
使用，其餘居民日常生活用水只得仰賴河水或井水了。
此外，「來電」也是他們企盼了三十餘年卻遙不可及的夢想。進入黑夜的
山林，居民只能點上煤油燈，換來一絲絲光亮。
先天生活環境惡劣，加上世人無意的遺忘，使得比打士成為全馬來西亞第
二赤貧地區。環境衛生條件欠佳、醫療資源缺乏，瘧疾和肺病幾乎成為當
地居民健康的最大殺手。
慈濟亞庇聯絡處從一九九八年迄今，每年固定在哥打馬魯都縣內幾個原住
民村舉辦義診和發放。今年七月，在即將舉辦第五次義診前夕，曾四度參
與的哥打馬魯都醫院院長威廉醫師（Dr. William）建議──將義診服務深
入更為貧窮、更需要醫療援助的比打士山區。
於是，透過比打士當地醫師鄭榮輝的帶領，慈濟志工於義診前兩個月，多
次深入山區探訪，並得到縣官陳慧娟的協助，取得賓拿巴小學鄰近十七個
原住民村的戶籍資料，以便提供義診服務，及發放民生物資予當地居民。
「比打士（Pitas）」原住民語意即「斷絕」，
因河流的阻斷，與外界聯絡不易。
我們乘獨木舟探訪河岸住民，發現物質生活貧瘠的他們，
卻有著熱情、強韌的生命力。
九月六日，義診、發放的前兩天，我們穿越崎嶇蜿蜒的顛簸山路，來到如
詩如畫的比打士山林探訪原住民。
村民告訴我們，因昔日本光卡河氾濫，導致該區水流斷絕，因此魯順族原
住民便將他們世居的山林稱為「比打士（斷絕）」。
時光荏苒，如今本光卡河的水流已不復舊日豐沛，且河水黃濁，不過它仍
是當地居民對外聯絡的交通要道，同時也是他們食衣住行等生活的重要命
脈。
在賓拿巴小學傑夫瑞老師 （Jeffrin Bin
Arui）的帶領下，我們乘坐獨木舟
沿著本光卡河往山裏拜訪村民。
河岸兩側居民住的是高腳木屋或草屋，屋內空間極為狹隘，沒有水電和窗
櫺設計的室內，晦暗不見光線。雞畜飛跑其中，與人同宿；屋後一隅，盤
碟狼藉，蚊蠅飛舞，如此衛生條件，怎不令人生病！
坐在獨木舟上的我們，一面讚歎著本光卡河沿岸景色的秀麗，一面聽聞傑
夫瑞細述當地居民的生活困境。不一會兒，岸邊突然有幾對童真的眼神定
住了我們的視線，於是我們決定下船拜訪他們。
見著生人來訪，兩位原本蹲坐田中採收花生的小女孩，帶著一臉驚訝跑回
屋內叫喚大人。一位年約二十歲的年輕人從屋裏走了出來，在傑夫瑞向他
表明我們的來意後，他竟轉身像風似地跑進椰林說：「我採新鮮的椰子請
你們喝。」對於他的好客，我們真是受寵若驚！
緩步走進那年輕人的「家」，迎接我們的是十多雙充滿好奇的眼神。環顧
屋內約莫三坪大小的空間，就是阿羅（Arah）一家三代十多口生活的地方
。只用簡單的竹片和茅草搭設，屋內沒有任何家具，細數全家最值錢的東
西，就屬兩把能砍椰子的鋼刀，和一把耕作的鋤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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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歲的阿羅一家人，世居在本光卡河
岸有四、五代之久。一向務農的他們，在
屋前屋後種了木薯、玉米、花生和椰子，
作物種類雖多，收成卻不盡理想。每個月
大約只有一百馬幣的收入，勉強維持全家
生計；若遇上雨季或乾旱，農作物短收，
一家子就得勒緊褲帶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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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母親，五年前因難產未能及時送醫而過世。這半年來，我的膝蓋
也不知出了什麼毛病，害得我站不起來也不能工作。」面對三餐只吃木薯
度日的生活，阿羅一家倒不以為苦，反而是一雙久病無法站立的雙腿，令
阿羅憂心不已。
擔任這次義診總協調的志工歐陽濟緣仔細端詳阿羅一雙腫得如饅頭般的膝
蓋。站在一旁的傑夫瑞對阿羅說：「你再忍忍吧！兩天後慈濟將到賓拿巴
小學為附近十七個村的村民義診，到時候讓你兒子用船載你過來給醫師看
看。」
此時門外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幾個孩子或光著腳，或裸著上身，遊玩在
山澗林木之中。「慈濟可不只幫我們村民看病，他們還運來好多乾糧、水
以及孩子的校服、鞋子，星期天你一定要記得帶孩子到學校來領啊！」傑
夫瑞再次叮嚀。
平日靠巫醫或醫事助理照顧健康的村民，難得見到醫師，
甚至提前兩天徒步或搭船趕來現場排隊。
他們說：只要有機會看病，等多久都無所謂。
在返回賓拿巴小學的路上，遇見許多年紀看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一
手懷抱著襁褓中的幼兒，一手還牽著三兩歲的孩子，足見這裏有早婚的習
慣；同時也因少與外界接觸，近親通婚的情形時有所聞，罹患遺傳性疾病
孩童的比例也偏高。
十八歲的莎瑞拉 （Sazierra）
手抱滿月的小女兒，背上揹著兩歲的兒子，
另一隻手則牽著四歲的大女兒。雖已是三個孩子母親的她，眉宇間仍透露
著少女般的清純，不過這分清純如今卻被臉上的憂愁完全掩沒。
原來莎瑞拉的小女兒出生時，就出現腦部水腫現象，加上莎瑞拉本身奶水
不足，小女兒無法從母奶中吸取足夠的養分，健康情況自然愈來愈糟。得
知義診的訊息，莎瑞拉特地提前兩天趕來賓拿巴小學，希望小女兒能因此
康復。
事實上，像莎瑞拉一樣提前兩天到掛號處排隊等候的村民還為數不少。有
些人拎著大包小包，幾乎把家當全都帶來；有些人則是什麼行頭也沒帶，
滿心期盼義診能在自己身上發生妙手回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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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八日，義診與發放同步進行。上午七點不到，在
草坪上搭起的帳棚候診區，早已擠滿大批等候看診的
村民。由來自亞庇中央醫院及全馬各地的慈濟醫護志
工，配合哥打馬魯都醫院及比打士醫療所的醫護人員
，共七十一位為村民服務。
由於比打士原住民多數未受過教育，只懂自己族裏的
土話，因此醫師問診必須仰賴當地原住民護理人員的
翻譯。
負責普通科診療的醫師鄭榮輝表示，比打士約有三萬 |
人口，雖說擁有十一間大小醫療所免費提供民眾醫療服務，然領有執照的
醫師卻只有兩位，其餘駐診人員的身分多為醫事助理。
「不管孩子或大人，多數求診者都有腹痛的現象，而且多半都是十年八年
以上的宿疾。就我的經驗研判，他們肚子裏恐怕都有寄生蟲。」鄭榮輝說
，此次義診團還特地帶了三千多顆蛔蟲藥丸，讓前來就診的村民服用。
六十四歲的琨妲東 （Kundadong Bte Kassan）腰痛的毛病持續了五、六年
，排在候診隊伍中的她，腰桿兒始終無法直立，兩位慈濟志工連忙從左右
兩側攙扶著她。她告訴志工：「前半輩子都在幫人治病，怎麼也沒想到有
一天竟然也需要別人來幫我治病。」
原來琨妲東年輕時是族裏的巫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幫族人醫治所有疑難
雜症。她說：「我不知幫人治病的力量從何而來？總之是母親遺傳給我的
；不過自從我改信回教後，已不再有這樣神奇的力量了。」
賓拿巴小學校長強尼（Johnny Madin）進一步解釋，巫師幫人治病是魯順
族由來已久的習俗，一個村子通常只有一位巫師，而且這種能力是與生俱
來的。
經骨科醫師尤長遠的診療，困擾琨妲東十多年的腰痛，其實是骨骼老化和
骨質疏鬆所致。醫師除了開給她緩解疼痛的消炎藥外，也一再叮嚀她要多
補充鈣質和多運動；然而這樣的醫囑，對一向只有澱粉類食物可吃的琨妲
東而言，恐怕只是遙不可及的目標吧！
六十三歲的蒂琪（Tikit）婆婆，脖子上的腫瘤足足有一個木瓜大小，造成
她吞嚥困難。
義診前一週，婆婆就直嚷著要來排隊看診，不過因為甲狀腺瘤這種手術須
全身麻醉，醫師告訴她，必須轉診到亞庇的中央醫院才能動刀切除。
婆婆聽了有些落寞，以為錯過了這次義診機會，志工馬上告訴她，一切費
用都由慈濟負擔，婆婆才又笑了說：「謝謝你們肯出錢讓我割掉脖子上這
個壞東西，你們要我等多久都無所謂！」
在沒水沒電的環境裏義診，醫師們最需克服的，
不是照明不足或器材簡陋，
而是汗珠如雨滴似地在「手術台」上蔓延。
於是「醫師忙開刀，志工忙搧風」成了奇特一景。
義診的各科診間及領藥處，均是借用賓拿巴小學的教室。就診人數以內科
患者最多，其次是牙科，兩位牙醫師拔牙拔到手軟，連喝杯水休息的時間
都捨不得浪費。
由於缺乏電力供應，志工帶來的幾部發電機，一整天不停地運作著，除提
供牙科診間相關儀器使用外，其餘大部分的電力多是供應小手術室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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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過去的義診，這次在沒水沒電的賓拿巴小學，
志工和醫護人員仍克難地拼湊了一間「手術室」。手
術台是由兩張學生的書桌合併組成；手術用的照明是
志工自備的兩盞小檯燈；而所有手術用的醫材和器具
，則由亞庇中央醫院外科醫師黃獻贊提供。
小手術室內，設備一切從簡。對一向在大醫院內設備
齊全的手術房動刀的黃獻贊來說，最需克服的不是開
刀時照明不足或器材簡陋，而是額頭上汗珠如雨滴似
地不斷在「手術台」上蔓延。志工不忍醫師如此辛苦
，只得排排站在醫師後側，拿著紙板搧風幫他驅除暑 |
氣。
「以山裏的條件，我們只能動小手術，至於要半身或全身麻醉的兔脣及甲
狀腺腫瘤的病人，只好轉介到哥打馬魯都醫院或亞庇中央醫院了。」為了
突破以往，黃獻贊醫師特於八月中旬前往已有三十多次大型義診經驗的菲
律賓觀摩學習。一個上午總共開了七刀，儘管忙碌，但他卻說：「能見到
每位病人都是帶著笑容離開手術房，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義診區的病人一個接著一個，發放和義剪處的志工們也忙得不可開交。許
多村民表示，因為家住得遠，怕會來遲，前一天就先徒步或搭船到賓拿巴
小學的活動中心等候。趕路的疲累儘管寫在臉上，然而領到物資的當下，
喜悅取代了疲憊。
傑格瑞（Jegerik）帶著太太和三個兒女一起來到發放現場，兩歲半的小兒
子步伐都還踏不穩，卻嚷著要幫忙。拗不過小兒的要求，傑格瑞不得已將
一個跟小兒一般高的餅乾桶讓他抱在懷裏。
抱著那桶餅乾，傑格瑞的小兒子將之扛在頭頂上，像隻小蝴蝶似地在草皮
上來回奔跑，瞧他在烈日下的開心模樣，傑格瑞也咧了嘴地笑。站在一旁
的我彷彿也感染了這對父子的喜悅，視線逐漸模糊，但嘴角卻跟著微揚，
因為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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