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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疼那「習慣了」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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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韋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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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
孩子們忍受飢寒、大人們捱著病苦，
只有一句話：「沒辦法，沒有錢嘛！習慣了……」
能說他們不勤勞嗎？他們起早探黑幹活，
然石頭太多、耕地太少，農民無法養活自己。
他們常因為經濟困難而放棄在醫院治療，
生命薄脆得像張紙。
每每想起他們，我的心如被針扎……
那些畫面，特殊而難忘，像電影一幕幕在我腦海重播。我從未想過，距離
我只有幾十里路的農村老百姓，是那樣生活……
●
接獲上級指示，要作台灣貴賓的隨隊醫師，同時下鄉為農民義診。在醫院
緊張工作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想正可乘此機會放鬆。
此時我已坐在顛簸的車上，沿路想像著田園美好風景：「農村清新的空氣
中夾雜泥土和牛糞的味道，遠遠的有農民在叫喚牲口，伴隨牲口的哞鳴和
孩子的嬉笑聲……」
我的家鄉——貴州省羅甸縣，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地方。自小在這裏生活，
考上醫學大學離開幾年後回來當了六年醫師，特別能體會農村老百姓的窮
苦——他們因經濟困難而放棄醫治，無可奈何地被病折磨到死，生命脆弱
得像一張薄紙。每每想到這些，我就會難過，因為我無能為力。
來到羅甸縣的平岩鄉，與先前美麗景色完全相反——石頭好多，能耕種的
土地少得可憐，又加上缺水，農民無法養活自己。
我陪同這群來自台灣的慈濟志工，走訪了一戶又一戶窮苦人家。小孩好奇
地跟著，發糖給他們，先是怯怯的，但很快地伸出黑巴巴的小手接過糖果
。孩子們的衣衫很破很髒，破舊的小鞋和褲管上濺滿了泥水；即便如此，
慈濟志工毫不嫌棄地擁抱和親吻他們的臉蛋。
進到一戶簡陋人家，一名婦女咳嗽已有兩年，有時還會咳出血來。聽診時
發現她的肺部非常糟糕，但她從未到過醫院，只偶爾自服草藥，她說：「
我沒有錢啊。」我問過好多孩子，幾乎都沒有進行預防接種，如果她患的
是肺結核，孩子不會被傳染嗎？
農村的醫療條件很差，衛生人員和設備嚴重缺乏——人員逐漸老化，年輕
人員的專業水準有待提高；有的鄉鎮只有兩、三個醫務員，怎麼可能滿足
得了全鄉幾千人的醫療需求呢？何況村村之間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患者無法獲得及時的診治。
我從外縣上一級醫院進修回來，就因為現在這醫院的設備缺乏，無法開展
相關工作，真有力不從心的失望。雖然我們有時也辦義診，但老百姓免費
看完病後買藥困難，成了最現實的問題。
我是一名大夫，
卻無法解除她心中的疼痛——
因為不識字，
她不敢把自己的夢想放大；
因為不識字，
所以貧窮一直折磨著她……
苗寨居民多跟牲口住在一起，不知道人畜共患病的危害。也因為傳統，至
今很多苗族仍不願與漢族通婚，近親結婚造成遺傳疾病比例高，下一代聾
啞、弱智的很多。在城市，一個工薪階層家庭要撫養一個這樣的孩子，都
會力不從心，何況在農村！政府的撫貼金也無法幫他們解決溫飽問題。
有個四口之家，住的地方只約有二十平方米（約六坪），四壁是擋不了風
的竹編牆。孩子的父親在幾個月前外出打工，到現在還未向家中寄過錢；
母親和兩個孩子，每天要走很遠的路去種地，但每年收成的玉米根本不夠
一家人的口糧。
母親蹲在地上仔細選著被老鼠啃壞剩下的玉米，她說，可以用來釀酒，過
節時能喝上。他們家的水是從政府幫助修建的水窖中取來的，主要是雨水
。我看他們直接用瓢舀來喝，這樣對健康很不好，特別是在傳染病多發的
夏天。
母子三人圍在煤油燈下吃著晚飯，桌上只有小半鍋青菜。他們以為我們會
留下來一起吃飯，還去跟人家借了一點油放進去。看在眼裏滿是不忍，有
東西哽咽在我的喉嚨裏。說他們不勤勞嗎？他們起早探黑幹活，收成的莊
稼卻無法解決生計問題，經常會餓飯。幸而這兩個孩子得到慈濟人的幫助
可以上學，至少心中會懷抱著夢想吧。
鄉政府外有個標語「好女不嫁文盲夫，好男不娶文盲婦」，在文盲的隊伍
中，婦女占很大的比例；政府開辦的「掃盲班」，多數學員是女性。我在
醫院讓病人家屬簽字的時候，發現很多婦女不會寫字，只能用手指按手印
。這兩天下鄉，也發現很多婦女婦科保健知識幾乎為零，定期做婦科檢查
更不可能。
有個女子跟我同歲，她年邁的父親已不能下地幹活，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哥
哥病情時常發作，還有個小孩；家庭重擔全壓在她身上，所以當自己生病
，只能選擇在家硬撐著。我們問她有什麼夢想？她想了半天才說：「不知
道，要是能識字就好了。」
就這麼簡單嗎？我四歲就開始識字了。儘管我們家也很苦，沒有多餘的錢
，親戚還勸媽媽別讓我念書，乾脆找個有門路的地方上班。但媽媽清楚知
道，沒有文化，以後謀生會成問題，所以還是讓我上高中、讀大學，我今
天才可以當上一名大夫，為人減除疾痛。
然而，我此時卻無法解除這位和我同齡女子心中的疼痛。因為不識字，所
以外出打工受到限制，苦力工作能持續幾年呢？因為不識字，不敢把自己
的夢想放大；因為不識字，所以貧窮一直折磨著她。因為貧窮而無法念書
，再因此又繼續著貧窮……這樣的惡性循環，把人的一生都控制住了。
生活在交通閉塞的大山裏，
走去市集得花上好幾小時，
孩子們離家租屋求學，
很團結也很用功。
孩子們是未來的希望，每當看到他們單純、燦爛的笑容，我的心情就會很
好。
我們見到了一群勇敢的小傢伙，男孩和女孩還在念小學、最大的才初一，
離家出來跟農舍租房求學；帶了一週要吃的糧食和蔬菜，每天放學後自己
劈柴，邊燒火煮飯還邊看書。
農舍居住條件很差，木板牆沒能把風擋住，冷風硬是不容商量地四處亂竄
，我穿了三件衣服再加一件外套都還嫌冷。摸了摸他們的被頭，很薄也很
硬，這裏的冬天是會下雪的，這能禦寒嗎？
男孩們咧開嘴笑呵呵地說：「習慣了，家裏也是這樣，冷也習慣了。」
女孩們很害羞，埋頭看書，偶爾抿嘴笑著回答一兩句話；男孩們打開了話
匣子，說長大要當汽車司機，有的要當演員……嬉鬧聲很快填滿了透著冷
風的屋子。
有部分孩子因為沒錢租房，中午又無法回家，午餐就吃五毛錢一袋的速食
麵，在店家用開水泡著吃。因為水溫下降了，無法把麵泡軟，但也狼吞虎
嚥地吃完。下一批學生進來，用水把剛才別人用過的碗胡亂沖一下，幾個
圍成一圈，津津有味地吃著。
這幾乎是他們每天的午餐。這也是「習慣了」嗎？我的心有被針扎的感覺
……我想像著那難以下嚥的味道，也老想著他們下午放學後要走很遠的路
才能到家，那碗沒有營養、來不及泡軟的麵條很快被送進胃裏也能消化嗎
？更何況他們現在是生長發育的關鍵年齡。就因為長期不良的飲食習慣，
很多孩子都有營養不良的問題。
想起十年前，我也曾在外地租房求學，一學期才回家一次；我那時覺得最
過分的事是媽媽從未來看過我，深夜的時候只有彈著吉他悄悄地哭。可是
那時我的被褥比這些孩子的厚，牆也不會漏風，有時還能到主人家看電視
……這些他們都沒有。
平岩鄉的人離我們住的地方只有幾十里，生活差距卻有十幾年，是多麼的
落後閉塞、多麼無奈。想想我十八歲的妹妹，她正上網和網友聊天，跟同
學談論著美麗夢想。她吃得了這種苦嗎？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關懷活動，我也根本不可能切身感受到這麼貧窮的生
活。
路途中，我看到有些山腰上有開墾的痕跡，同行的政府官員說，那是兩個
村的村民自發開路。
是啊！要致富先修路。看到政府標語「辛苦孩子十年書，幸福孩子一輩子
」，心頭暖暖的，村民自力更生之餘，孩子們是一定要念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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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艱苦並且勇敢生活著的人們，沒有感動天和地，卻牽動一群善良的人
——「慈濟」是他們共同的名字，時刻行善是他們的行為。這些天我也認
識了慈濟志工高明善，才知這些年慈濟在貴州的一切善緣由他承辦：給沒
有房子住的村民解決了居住問題，讓他們跟牲畜分開生活，給家境貧寒的
孩子繼續上學等。
有首歌叫「愛的奉獻」：「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
間。」要是每個人的心中都能種下一顆愛的種子，愛一定會生根發芽。
期待那些弱勢群體，在不久的將來，可以得到社會各方的幫助：期待那些
勇敢的孩子們，能夠健康地生活，有更好的學習環境來成就他們的夢想；
期待那位和我同齡的女孩，通過掃盲班的學習後，能很快脫離貧窮的折磨
；期待農村的醫療問題，能得到社會的關注；期待被病痛纏繞的窮苦人們
，能得到及時的救治；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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